成绩出来之后,文法学院的师生也到了动身离开的时候。
离别的那一日,蒙自当地有不少人前来送行。
温见宁不知道旁人为何会来,但在人群中看到自己教过的一个学生后时,心里顿时一暖,只觉自己这段时日的努力不算白费。
再看其余人,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来送行的吧。
联大的师生们来的时日不长,但这些日子下来对当地的影响却十分显著。蒙自的小饭馆里已学会在食物上蒙一层纱布来防苍蝇,当地的年轻姑娘们出门时已不用再遮遮掩掩,有些大胆的还学起了女学生们的打扮,有更多的女孩可以上学,也有更多的人学会了读书识字……
这个小县城正在焕发出与往日不同的生机。
就在她们启程前往昆明的同一天,一封厚厚的信寄往了香港。
这封信里附带的正是《永定桥》的手稿,在齐先生和钟荟的帮助下,温见宁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修改。在寄出信前,温见宁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在写给钟父的信末尾附了一句,若是能发表的话,她希望能用明菅这个名字当作她的笔名
笔名这件事,温见宁考虑过许久了。
从上一次被温家抓住大做文章后,她被迫弃用了多年的笔名,之后就一直变换使用各种化名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但始终没有定下来究竟用哪个。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用回自己最初的名字,来全了她当年初次接触文学时那个心愿。若是虎生还尚在人世,若是他某一日在报纸上看到她的文章时,对此还有一丝丝熟悉,或许他们兄妹就还能有重逢的一日。
……
云南是个好地方。
这里地处高原,四季如春,湛湛蓝天之下,巍峨起伏的山岭绵延不绝。
温见宁和钟荟都是在城市中长大,从未见过过这样辽阔的风景。沿途所见到的风土人情,令两人大开眼界,冲淡了一路的许多艰苦。
然而这种轻松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等她们终于抵达昆明时,却被告知学校还没有为她们准备好校舍。
文法学院的一群师生哗然,可没办法,没地方就是没地方。
大家只能先自行另找住处。教授们还好说,有亲朋故旧们照顾,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学生们就难多了。有钱的就凑一起租个小院子,没钱的只能住破旅舍。这样凑合过了几天,学校才传出话来说找了一处会馆来安置蒙自来的学生。
众人原以为这下很快能搬进去了,但没多久就听说会馆被工学院的人占用了。
文法学院的师生们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当即吵着要去找工学院的主事人理论。这样吵吵嚷嚷又过去几天,温见宁她们总算听到了好消息,说是当地政府让昆明农校和师范学校迁出,把原先的校舍挪给他们居住。虽是好消息,但大家这段时间都被折腾得不行,只觉学校在拆了东墙补西墙。尤其在搬进新校舍的当天,她们看着师范学校的校工们往外搬东西时,心里都有些莫名的歉疚。
搬进新校舍后不久,温见宁她们就接到通知,所有二年级的同学要参加全市大学生军事集训,没过几天,一众学生就被拉到昆明郊外训练。
虽说昆明的气候极好,但正午的太阳仍让人难以消受,体质弱的女生们很快有撑不住的,她们宿舍的阮问筠就是其中之一。起初她还咬牙死命撑着,某一天突然中暑晕倒后,这才被温见宁她们扶着回了宿舍躺下躺下休息。
安置完阮问筠,温见宁她们回去接着训练,没过多久,就突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呜呜声在周围上空盘旋着。众人只觉毛骨悚然,正想问问其他同学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是哪个人大喊了一声:“是空袭警报!日本人来了!”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方才还井然有序的队列立刻乱成一团,大家都争先恐后往外跑。虽然还有几个教官有心组织学生们有序撤退,但人太多也太乱,怎么喝令也没用,也只能跟着一起跑了。
温见宁她们也跟着一起跑。才跑出没几步,她们突然想起阮问筠还吃了安眠药在宿舍里睡觉。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都闷头往回跑,逆着人群一路跑到宿舍里。冯莘和钟荟把浑身无力的阮问筠架起来就往外跑,张同慧、温见宁两个拎着她们几个人的书箱跟了出来。
等她们出了校门,街上还有许多人跟她们一样拎着包袱细软,携着家小乱跑。到处都乱糟糟一片,到处都是喊声、哭声,天上传来日军飞机巨大的嗡鸣声。除了阮问筠外,其他几人的体能还算不错,在人群中东突西闯,竟然跑到了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