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恢复后,校内师生是否还要留在已沦陷的北平成为一个严峻的问题。
教授们对此意见不一,有的主张南下,为抗日保存火种;有的主张留在北平,以身保全气节。不过更多的师生逃出北平已经成为大势。但日本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大量外逃,火车站的检查日益严苛,一些有门路的学生教授还可逃出去,但已陆续有普通学生无功而返。
最糟糕的是,今后恐怕只会越查越严。
温见宁打听完消息后,回去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钟荟说了。
钟荟低头听着听着,突然开口道:“见宁,你也快想办法离开吧。”
这几天她一直在考虑如何跟见宁说这件事,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总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怕自己会陷在北平这里,只担心连累了见宁也要陪她继续吃苦。虽然看眼下的情形,她怕是已经成了见宁的累赘了。
温见宁一愣,很快笑道:“说什么傻话,如今我们哪跑得了呢。”
放在北平刚沦陷那会,或是之前大批师生迁走时,趁日本人还没来得及封锁周边,或许还来得及,但如今想要逃出去,可没那么容易了。
钟荟很快拆穿她拙劣的借口:“西厢房那小两口,不过是小学的教员,也不是什么有家世背景的。既然他们都能逃出去,你去学校里求那些教授们帮忙,肯定也能离开的。”
温见宁笑道:“那些教授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心思管我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学生。就算是要转移学生,人家也是优先照顾自己学校的。”
钟荟低头喃喃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还在病着,放心不下我才不肯走。但是见宁,你不用这样。这次不是从前放学时你等我收拾课本,而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听我的,你赶紧想办法离开北平,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越快离开越好。”
温见宁重重地放下水盆:“那你要怎么样,你让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钟荟狠狠心,点了点头:“对,你一个人走,我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来管。你又不欠我什么,犯不着跟我在这里耗着。”
温见宁笑了笑:“谁说我不欠你什么,当初若不是你跟钟叔叔帮我逃出香港,我这会说不定早被她扔给哪个老头子做小妾了。钟荟,这是我应该做的。”
钟荟哽咽道:“这不一样,当初我帮你冒的风险,可没有你留在这里继续陪我的风险大。”
当初她帮见宁逃出香港,虽然知道可能会给自家惹来麻烦,但她也很清楚,父亲好歹也是温家的人不可能把她们家怎么样。她为见宁做的,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如今北平陷落,见宁却还要留在这里照顾她一个病人,几乎是把整个性命都搭在了这里。
“有什么不一样的,”温见宁绞干了热毛巾,一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一边道,“在我看来,都一样。你不必担心逃难的事,我听说还有的学校私底下会组织学生转移。只是咱们认识的人到底不多,一时半会还找不到门路,等你病再好些,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
她的态度这样坚决,钟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终于不再提要让她一个人离开的话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病情赶快好转,不要再连累自己的好友。
……
确定她们短期内无法离开北平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随着日子的推移,日军在汉奸的带路下,对北平的掌控程度日益加深,并进一步开始大规模的搜查。说是搜查,其实还不如用搜刮这个词更贴切。无论是家中珍藏的古董,还是时下的新鲜玩意,但凡值钱的他们统统都会带走,甚至连人家住的宅子都要占了去。
可以说,日军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哭天抢地、家破人亡。
温见宁她们也一直提心吊胆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搜查回到她们这里来。
这天中午,温见宁她们这条胡同突然收到消息,说是日本人马上就要来他们这一带搜查了。
报信的人来时,温见宁正跟祈家嫂子他们在院子里择菜,一听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在院子里转了一通,很快商量出办法来。
屋里对此一无所知的钟荟还躺在床上看着一本诗集,温见宁从门外冲了进来,一边拉开她的被子,往她身上套了厚厚的衣服,一边飞快地道:“钟荟,你听我说,日本人快要来搜查了。不过你不要害怕,一会我会把你藏在空屋墙角下的煤堆里。”
听说日本人要来,钟荟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手指抓紧了她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手:“那你呢?见宁你要去哪里,你藏在什么地方?我要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