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她几十年来仿佛是一个笑话,她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却还被人逼上了绝路。
秦家要分家是假,想要她去死是真。
这年头哪里有世家大族在鼎盛时候分家的事情呢?
分家从来都是家族衰败的开始。
他们只是想抛弃她了,他们发现她这个德妃在宫里什么用处也没有,于是迫不及待地想用她去换赵如卿的信赖,把她作为投诚之物。
而赵苍,到此时此刻她终于看清了赵苍的真面貌。
他对她几乎没有真正的感情,对她生下来的那三个儿子也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爱意。
想想也是,若非如此,赵勇赵谋死的时候为何他不发一言?
而赵廉……除非她让赵廉进宫来找赵苍,他也从来不会主动让赵廉进宫觐见的。
他就是这么凉薄又无情,冷血又残酷。
挂在脸上的眼泪干了,她也再没有丝毫泪意。
她抬眼看向赵苍,道:“陛下心里,可有过臣妾和孩子们呢?”
赵苍看着她,似乎觉得这问题过于好笑,他脸上闪过了一些感慨:“朕若不开口,你认为你与赵廉还能有今日么?朕以为,你很明白。”
“臣妾不明白。”德妃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臣妾应当明白什么呢?明白陛下心里只有她那一个女儿,其余所有人都不看在眼里吗?”
“你应当明白的是成王败寇的道理。”赵苍淡淡道,“自古以来宫廷斗争都是不少的,皇位之争更是常有发生,坐上了龙椅的便是胜者,其余的人便是输家——而输家要做的是臣服,或者一死。他若心高气傲,可用一死来换其他人的生路,这样他就能留下一个宁死不屈的好名声;若他能屈能伸,便要低头臣服,这样也能留下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评价。没有哪一个输家最后还要挺直了腰杆叫嚣着不公,是死或者是臣服,他必须做一个选择。”顿了顿,他看向了德妃,“朕那时候替你和赵廉做了臣服的选择,但现在看来,你不甘心。”
“对,臣妾不甘心。”德妃看着赵苍,“臣妾怎么可能甘心呢?臣妾失去了两个儿子,臣妾只剩下一个赵廉,臣妾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她的弟弟都给杀了,臣妾心里有恨!自古以来没有女人做皇帝的,陛下为何要给她开这个先例,是因为陛下的偏心,不是吗?臣妾与孩子们在陛下心中到底算是什么呢?算是给她的磨刀石吗?叫她那把六亲不认的利刃磨得锋利,再把血亲杀光么?”
“你或者应当看作是偿还,你欠她与她的母亲太多,总是要还的。”赵苍看着她,“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你当初做过的事情。秦雩善良她认为所有人都是好人,认为你是为她着想,所以她听了你的蛊惑,她最终迷失了自我,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一切偏爱都自此而起。朕心疼失去了母亲的女儿,朕偏疼被弟弟欺负无处诉苦的女儿,朕最后便把这江山都给予替朕立下汗马功劳的女儿,朕自知当年的过错,朕也是在偿还。”
德妃的脸忽地变得惨白,她感觉细密的冷汗从背后乍起,她看向了赵苍,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惧之意——倘若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却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呢?他为什么没有替秦雩报仇呢?难道只是因为秦雩去世前留下的遗言?
赵苍看着面上表情变幻的德妃,忽然觉得好笑。留下德妃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秦雩的遗言,还因为秦家。秦雩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起兵,秦家是他的姻亲,是他最大的助力之一,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德妃就与秦家交恶,何况那时候他与德妃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于是他只疏远了她。后来他称帝之后,分封了后宅中的女人,追封了秦雩为皇后,便给了她一个德妃的头衔。那时他以为她应当知足了,但现在看来,她应当是从那时开始便是不满。
他不可能再为了德妃去向赵如卿说什么了,从大局着想,他现在要做的是帮着赵如卿稳定宗室,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宗室都不可以对赵如卿有任何质疑。
他看了一眼德妃,想到秦家分家的事情,大约秦家也已经明白这时候应当怎么办了,只看他们最后要如何割舍。
“你退下吧!”赵苍开口说道,“以后也不要过来了,或者等你彻底想明白之后,就知道应当怎么做。”
德妃目光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并没有说出口。
赵苍也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只让人带着她离开了重华宫。
皇宫安静极了。
夜色已深,天上有星子闪烁。
赵如卿随手扯了件袍子披在身上,从卧榻上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