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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坐在龙椅上这个女人并非赵如卿,并非他多年前爱上的女人,他大概早就已经辞官而去,或者他根本也不会留在京城,他根本不会让自己和什么美色之类的话语有关联,可偏偏龙椅上的这个人,就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于是他束手无策,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仿佛怎么做都是不妥当,怎么做都是违背自己的心——甚至他有时也会在想,若真的美色有用就好了,他要是真的凭着一张脸就能永远和赵如卿一起就好了,可偏偏并不可能,一切都好似这些流言,看起来仿佛真的,但其实全是假的。

爱让他迷茫不知方向,让他踟蹰不敢前行,让他忍让低头只为了短暂的陪伴。

没有换到合身的官袍,他便想着让家里的书童来干脆来改一改算了。

顾家虽然祖上曾经是显赫过的,但到他这一支这一辈已经寥落无人。和族里断了之后,平常连个亲戚都没来往的。正经的主子就他一个,着实也用不上什么庞大的下人,于是家里除了书童和一个厨娘一个管杂事的,就没有其他的,更别提什么针线上的人了,平日里穿衣都是直接去到外面请裁缝来做或者去成衣店买。

书童平日里能帮忙修补一下简单的衣服上的破洞之类的,但对着官袍、还是要改腰身袖长的官袍,书童也束手无策,显然这官袍拿到外面去修改也不合适。

顾兰之琢磨了一番,便找了束带别在了衣服里面,把多余的地方像叠褶子那样折起来,倒是也能穿上,只要不急跑急走,站着不动时候就也看不出来。

他是没想到今天在赵如卿面前这束带露了出来,还被她看到了。

宫人去了没多久,就带着一套全新的官袍回来了。

赵如卿从宫人手里接过了官袍展开看了看,眉头拧着打量了许久,又看向了一旁乖乖站着的顾兰之,似乎在比较衣服的大小。

“去试试。”光凭眼睛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让宫人把衣服交给顾兰之,“去屏风后面就行了。”

顾兰之一手接了这袍子,一手捞着自己身上这宽大的袖子,跟在宫人后面,就往屏风后面走去。

他身姿挺拔,这会儿身上官袍垮着,倒是显出别样风流。

赵如卿盯着看了一会,然后重新看向了殿中伺候的宫人:“为什么给他的官袍那么不合身?”她相信顾兰之不会是故意的,尽管多年没见,但她还是能回想起来当初和顾兰之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今天若不是她突然看到他衣领里面支棱出来的那条带子,恐怕也发现不了。

宫人跑了一趟,自然已经把这事情来龙去脉问得明白,但有些话却也不是那么好说的,于是只道:“是那管官袍的小吏起了捉弄人的心思,顾大人去换过两次,后来便没有再去了。”

“那便是欺负人。”赵如卿嗤了一声,“若放在军营中,便是因为一些小事,捉弄人不给兵器,捉弄人不给粮草。”顿了顿,她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却看到顾兰之已经穿戴好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芝兰玉树。

这个词忽然从她脑海里蹦出来。

示意那宫人先退下,她认真地看向了顾兰之,她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便想起来当初在沧地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看中了他。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一座寺庙里面,那时候她原本是进去上香,出来的时候便见着他正和一个老和尚说话,她一眼就看到他,只觉得他器宇不凡风度翩翩,气质出尘。

所谓一见倾心大约就是这样,她那会儿还正因为泰王赵勇的事情而烦怒,于是立刻便叫人去查了查他的底细,得知他小时候被老和尚带在身边抚养,也无父母亲戚,但学识上佳,诗词极好,十五岁时一首《河间赋》名声鹊起,风骨铮铮,却不为功名利禄折腰,拒了魏帝征召入宫的旨意,只留在沧地不往京城去。

她几乎立刻就起了心思,改换了头面直接就去找他了。

接着就是毫无悬念的相识并在一起。

或者说是,她强行和他在一起。

他看起来好像只懂风花雪月不问俗事,但其实想得比任何人都周全。烈女怕缠郎,这话翻过来也成立。他最后还是磨不过她,最终松口和她在一起了,只不过答应的时候,他已经在默默地替她准备许多东西,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来历,但他想求一个长长久久,所以他能想到的就是一纸婚书,让他们俩能在一起。

若她那时候只是个普通女子,也没有什么算计,大约就已经听从了他的安排,成亲后大约就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的生活,应当是有趣且和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