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白也开心起来,是啊,结婚,这不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吗,结婚过后就可以不用再看臧宁蓉的脸色。结婚,结婚,他也闯入人群当中,和他们一起手舞足蹈,为自己最后一晚上的单身身份拉下帷幕。
转眼他就站在了婚礼上,下面坐着他的父母和朋友,司仪站在旁边,他的丈夫站在另一边。穿着黑色的正装,高大挺拔,很有气势,应该是个帅气的男人,但他的脸总被司仪挡住,看不清楚。
到了宣誓,臧白跟着司仪念了誓言,然后说“我愿意”。
轮到他丈夫宣誓了,但那个男人突然暴怒,指着臧白破口大骂,骂他是个贱人、骗子,骂他不是Omega,却装成O来欺骗自己的感情。
臧白踉跄着往后退,他惊慌地摆着手,想要解释,告诉他的丈夫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不是这样的……又回到了KTV,光怪陆离灯光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大家都在说笑,有的拿着酒过来恭喜他,说羡慕他的未婚夫那样宠爱他,也羡慕他能嫁进那样的豪门……
下一秒又到了婚礼,但台下没有人,台上也没人,只有一个豪华的布景和穿着礼服的他自己。臧白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开始在空荡荡的婚礼现场狂奔,大声喊着他妈妈……又回到了KTV,音乐和灯光依然在,但好像大家都喝醉了,臧白也喝醉了,他说“我去个卫生间”。
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年轻的脸,只有二十岁。
他马上要结婚了,他的未婚夫站在他旁边,他从镜子里看清楚了未婚夫的脸,一张轮廓分明的十分英俊的脸,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Alpha。
但臧白莫名对那张脸很害怕,他不敢再看,他往后退,但对方并不放过他,抓住他的手,说:“我是你的未婚夫,你为什么要跑?”
臧白只是瑟缩着:“不要……”
未婚夫突然抱住他,用蛮力把他往隔间里拉,臧白挣扎着,但他一点也没办法挣开。未婚夫突然把他按倒在抽水箱上,剥开他的衣服。臧白害怕极了,他哭泣、乞求,撕心裂肺地喊不要……仍然无济于事,撕裂的疼痛袭击了他,接着是他的后颈,他看到血流在抽水箱的白瓷上,凝滞着缓慢往下淌,他转过头去,未婚夫变成了一头狼,它呲着尖牙,撕裂他的血肉,一口一口将他吃下……
臧白挣扎着醒来,像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气,额头和后背湿了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被噩梦击散的意识才慢慢收拢,他转着眼珠,记起是在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发出声响,月光轻薄,从拱形窗里照进来,驱散了夜晚凝重的黑,院子里有些小虫在啾鸣,车子疾驰的哨声从更远处传来,到处都静悄悄的。
臧白开了灯,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夜里三点多钟,正是人的睡眠最深的时刻,他就在这深沉的睡眠里,遭遇了噩梦的袭击。
这晚再也睡不着了,他起身披了件衣服,打着手电,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轻手轻脚路过他妈妈的房间,推开过道尽头那扇门。夜里清凉的空气激得他收紧胳膊,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匆匆走过这连接主副楼的廊桥,开了副楼二楼的门。
副楼没人住,平时也没人打扫,里面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儿。臧白拧开一扇门,开了灯,空旷的大房间像一个仓库。
贴墙的架子上,搁满了各种颜料、画笔、画纸画布等作画用品。四五个画架上,摊开的是正在进行的画作,有的是画好了还没收起来,有的还是半成品。占据位置最多的是各种画框,木质、塑料,以及各种合金。墙上挂了十几副画,墙角垒起一摞已经表框封膜打包好的,还没有发走。
像他这样的人,所谓“琴棋书画”总要学一些,本意是为了陶冶情操、培养气质,但情操和气质解决不了吃穿问题。这栋别墅每年的清洁维护费用,他妈妈的衣食住行,还有他自己的花费,臧宁蓉给那点打发叫花子的钱远远不够。
倒不是说要多奢侈,但白玉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精致生活,臧白不忍心在吃穿上苛待她。再说,别的还能将就,但臧白出门见人,至少穿衣打扮得体面,不说每件衣服都穿订制款,地摊货是穿不出去的。
他现在有个卖画的网店,在网络上背后,他不用姓臧,也不用当私生子,这是他唯一全凭双手赚钱的机会。他画卖得不便宜,不标出售价,只标低价,每一幅都竞价,价高者得,实际出售价根据尺寸类型的不同,从五位数到六位数不等。虽然卖得不错,但他只有一双手,也没办法量产,也不能靠这个发家致富。
夜晚还是凉,臧白开了画室的空调,等温度上来后,他脱了外套和睡衣,拿过挂在画室的纯棉罩袍换上。这是他在网上的汉服店买的,很便宜。和尚领,七分袖,他买的大号,衣摆刚好到屁股下头,露出两条长又白的腿,只有右脚脚踝处系了一根红编织绳,绳子上穿了一颗白玉珠子。这深蓝色的宽松袍子胸前染着各色的颜料,有些颜料染上就洗不掉,他把这当工作服穿。
他立在一副油画前,画布上的向日葵田画了一半,大片金色的花田他模仿了梵高的画法以及用色,用小短线延伸那些浓厚的色彩,他的画作里总是充斥着热情及浓烈的欲望,哪怕笔下是植物。
画到画布下方时,他就垂着头,细长的脖子弯曲着,颈骨隆起一道柔和的山脉,灯光下是光滑细腻的白,在山脉的隆起的最顶点有一枚拇指大小的纹身,这珍珠白玉一样的颜色衬得那枚黛色纹身格外显眼,每一条细线都清晰明了。
那是一只钉在十字架上的蜻蜓。翅膀张开的蜻蜓也是一个“十”字,蜻蜓翅膀被楔子钉进十字架里,像是一种救赎,也像一种祭奠。
臧白画画时很投入,他把自己当作一杯水泼洒到他的画作上,从这种沉湎里恢复时,也总会在画里留下点什么。等他用肩头蹭着额上的汗,伸展酸疼的腰腿时,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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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堆满了礼物,从烟酒糖茶到各类山珍海味和补品,每样都用大红的包装袋包了,每样都是双份,堆得这庄严肃穆的青砖老别墅像个喜庆的小商店。
贵重的礼物放在了茶几上,翡翠镯子、玉石吊坠、珍珠项链是送给长辈白玉珍的,领带、手表和箱包是送给臧白的,一眼望过去,像个奢侈品柜台。
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身体不好,林泊川上臧白家门,叫了他三叔和三婶儿。臧白这边,自然是他妈妈为首,另外三姐臧宁蓉和大哥臧宁雄也来了,七个人把茶几围了一圈。
华叔和孙姐都在旁边帮忙添茶倒水,大家坐在一起寒暄。林三叔又白又胖,像个泡发的馒头,一笑就眯眼,面相一团和善。林三婶儿和他有夫妻相,如出一辙的圆润,戴了一身定制珠宝,活生生演绎了什么叫雍容华贵。客套一番之后,自然就要谈到婚礼事宜,包括日期、仪式、席桌等等,都要一个个地敲定。
原本这些事是要长辈帮忙张罗的,但三叔三婶儿明显也是摸不着头脑,倒是林泊川自己安排得头头是道,一条一条拿出来和臧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