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回忆里那个在医务室笑着同他讲故事的少年便是那无意穿堂风,是他触不到的光,是他的晴天下雨。
有时候,眼前不过是与他毫无关联的点滴,脑海里却全是与他有关的片段。
抱着侥幸的心理,齐警宇一个人逛到了沈渝家附近。
他想,如果能远远看上一眼,看他安好,他也满足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齐警宇远远瞧见马路中间站着一人。
这人在六月三伏天穿着反季的针织毛衣,下面是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脚上只有一只家居拖鞋,另一只不知道丢在哪里。佝偻着背,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红灯都亮了,这人还是没有移动的意思,身旁好几辆车从他身旁闪过,都在骂咧咧地骂他是个疯子,要送死也别拖累别人。
大概是被风驰电掣的汽车吓破了胆,这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头往后仰,露出了面如死灰的脸庞。
只一眼,齐警宇瞳孔紧缩,瞬间认出了那是令他魂牵梦绕的少年。
晚上的视力有限,再加上谁也想不到会有一个人躺在马路中央送死,顶着绿灯,汽车照样呼啸而过。眼看着一辆载重卡车就要开来,齐警宇想也不想就闯了红灯,一边闪躲着来往车辆,一边往沈渝所在的马路狂奔。
那是齐警宇这辈子第一次违反交通规则。
幸好卡车司机发现得及时,踩了急刹,才不至于酿成悲剧。
齐警宇慌了神,又松了口气,道过歉后,连拖带拽把精神恍惚的沈渝弄到了安全的地方。
沈渝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终于解放了,结果看到还是在人间,非但没有感谢,还一把将把他从鬼门关拉过来的齐警宇推开,怒不可遏地喊:“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挣扎着还想要再次去送死。
沈渝瘦弱的身板又怎么是齐警宇的对手,齐警宇不顾他的辱骂捶打,将他如同失控的小兽用力束缚在臂弯间,摆脱不得。
路过的人还以为他们是醉酒闹事的毕业党,怕惹事,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赶紧走开了。
齐警宇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沈渝的情绪,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良久,在他怀里撒泼打诨的沈渝才终于冷静了一点,卸了力,抵在齐警宇胸口。
齐警宇感觉怀里的人没再挣扎了,缓缓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沉默地看着沈渝。
沈渝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垂下,“对不起。”眼神中没有过多情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渝不认得他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问候,此刻变得一文不值。
齐警宇愣在原地,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与记忆里天差地别的沈渝,喉头发涩。
沈渝瘦了,脸上没了少年时期的婴儿肥,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病态白,眼眶深陷,眼下发青,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过于肥大的毛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身体又瘦又直,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
这让他不禁猜想这些年来少年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低下骄傲的头颅,收起耀眼的光芒,活得如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沈渝跪在地上,眼眶红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在抑制着什么情绪,过了好长时间,才听到他微弱的声音似有似无地冒了一句:“我是不是不该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沈渝怅然若失的模样惹得齐警宇心揪着疼。
他梦里骄傲的少年不该是这样落魄的样子。齐警宇轻轻蒙住沈渝泪流不止的眼睛,下巴抵着他的额头,认真地否认:“没有。”
沈渝怔怔盯着齐警宇的胸膛,眼眶发涩,有点喘不上气,闷闷地说:“那我怎么爸妈都没了啊。”
“…………”
齐警宇一惊,用力抿了抿唇,忍住喉头的哽意,“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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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的心里大概埋了太多事和情绪,这些年来一直没能找到疏解口,这一下子如洪水泛滥,决了堤似地对着齐警宇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