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方霍闭闭合合的嘴唇,一些落满灰尘的记忆从角落里被生拉硬拽出来。他想到那几年,方霍因为妻子出轨的变故对他不闻不问、下了课就是餐厅后厨的通宵打工、吃不起的药和有副作用但珍贵的幻觉。
那时候方知潋不知道算是在和谁较劲,他不想问程蕾要钱,更不想问从小到大一直对他视而不见的方霍要钱。
但方霍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幸好那几年再难也把他供出来了。
茶水还冒着热气,侍应生打开了门,安静地上着餐品。
方霍还在喋喋不休,大概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开始追忆过去,比如方知潋小时候被院里的阿婆传的糗事,摔倒了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舔一口手里半化的冰棍。
讲到这里,方霍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方知潋没什么表情,他也实在搞不懂方霍到底想说什么。
但一顿饭吃到最后,方霍竟然没说别的,好像真的只是单纯请他吃一顿饭,讲的全是些无趣的回忆,再不然就是抱怨。
谈到方知潋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妹妹,方霍也依旧语焉不详,只稍显嫌恶地说她随了她那个没脑子的妈,一个女仔,不愿多提。
“总之,”方霍暗示他,“你也该到结婚的年纪了,早点稳个对象。我就你这一个儿子,该留的都要留给你的小家庭,唔使担心。”
方知潋却笑了。
他总算明白,上了年纪的人不是珍惜亲情,而是在意延续。
即便是再劣质的基因。
“我不担心,”方知潋对方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也不会结婚。”
此刻,他们正沿着那排青碎石路往外走,方霍刚结过账,迎着风出来一脸惬意。
“什么意思?”方霍眯了眯眼睛,还没听懂他的意思。
原来程蕾还没告诉方霍,方知潋想,如果早就告诉了,方霍大概就根本不会来燕京联络这种根本没必要的亲情了。
“字面意思,”他笑着说,“我是同性恋。”
方霍猛地一转头,面色铁青,好像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或者是难以置信。
这时候或许需要一个解释。
但是方知潋懒得解释了,所以他只是不带情绪地对方霍笑了一下,连客套的再见都省略了,径直向前走了。
日落时分下的公交站蒙了一层秾丽的色调,站牌下,宋非玦站得笔直,戴了只黑色口罩,听到有脚步声才微微侧过脸。
日光太偏心,打在他侧脸上的阴影刚刚好,那双蒙阂的眼睁开了。
宋非玦神态懒散,拂了拂衣角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抬眼问:“回家吗?”
方知潋很喜欢他用这种语气说回家,回他们的家。
“好啊,”方知潋说,“走回去吧,消消食。”
从餐厅走回家要将近一个小时,好在不着急,慢悠悠就当散步了。
宋非玦知道方知潋今天是和方霍吃饭,但他没有主动问,方知潋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不愉快,随口说了几句,又把话题转到老赵身上。
说起来也很神奇,方知潋先前是真的不知道宋非玦在忙什么,对他所说的炒股赚钱也是一知半解,直到老赵因为大盘股翻倍请他们一起吃了顿饭,方知潋才多少了解了一些。
自从离开了吴牧为的公司,宋非玦开始在一个不算大的金融机构做投资咨询,业余也帮老赵之类的人做股市指导,总体来说还算稳定。
但方知潋真的了解以后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之前老赵不是还说要拉你定投那个什么,”方知潋绞尽脑汁地回忆,“瑞波币?你想试试吗?”
“不想。”
“我还有钱的……真的,之前我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