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使人格外清醒,方知潋一抬头,看见正对面的墙壁上写着几个大字:严禁乱丢烟蒂。
根本没写禁止抽烟。
方知潋盯着熄灭了的那支烟,过了几秒,他慢慢地合拢手掌,将剩下的半截烟紧紧攥在手心里,抬脚追了过去。
宋非玦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方知潋会追过来,他从镜子里看见身后的方知潋时,和看见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甲乙丙丁没什么区别。
“你喜欢女孩儿吗?”方知潋站在他的背后,忽然开口问道。
水流声规律而急促,宋非玦没有分半个眼神给他,自顾自地抽了一张纸。
“你喜欢女孩儿吗?”
方知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他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像只毛发打结的小狗、落魄的、伤心的。
“喜欢,”宋非玦终于擦干了手,那张纸被他揉成了一个纸团,他转头对上方知潋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反问,“完了吗?”
没完,也不可能完,方知潋的嘴唇咬得通红:“刚才坐你旁边的,是你女朋友吗?”
宋非玦弯了一下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与方知潋没半点关系。
方知潋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立场问出这句话的,前男友?或者是老同学?他心里明明白白,无论是站在哪一个立场,他都没资格问。
但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也许这次放手了,就没有下一次了。
“你不喜欢女孩儿,”方知潋扯着手腕上的念珠,很慢地说,“也不喜欢我了,我知道。”
宋非玦漠然地抬眼,他重复了一遍那句“知道”,说不清是陈述,还是反问的语气。
方知潋读不懂。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特别怨我,可我每天都想你……”方知潋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他垂下头,越发越没底气,“你别祸害别的女孩儿,你祸害我……行吗?”
爱是占有、是嫉妒、是欲望、是痛苦。
这话还是方知潋第一次放言要追宋非玦的时候说的,不过那时候的方知潋还是个会说“千好万好,不如我好”的自信小男孩儿。但现在他没了半分底气,灰头土脸地再说这话,就只剩一份既胆怯又骁勇的决心了。
他听见宋非玦沉沉地叹了口气。
“方知潋,”宋非玦一字一顿,说出的话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凌迟着方知潋,“是谁祸害谁?”
方知潋呼吸一滞,他想开口,却半天说不出来话,只能死命地去拽手腕上的念珠。
那根脆弱的红线终究还是被扯断了。
珠子哗啦啦地散落一地,有几颗弹到墙角,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非玦的视线也随之投向他手上那根虚虚挂着的红线。
方知潋一直捂着的、藏着的,被看清了个彻底,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头脑嗡嗡作响。
他看见宋非玦停顿了一下,而后没什么表情地低垂下头,似乎要弯下腰,去拾那些散落了一地的珠子。
也许是有人鞋面上踩过积雪带进来又化了的缘故,地面上来不及清理,有几滩不大不小的水渍,上面叠了黑色的鞋印。
那几颗珠子就静静地躺在污迹里。
方知潋忽然心口一窒,几乎是条件反射,他一把拉住宋非玦的袖子,用近似祈求的语气说:“别捡了,不要了……”
宋非玦的动作停了,他直起身,对上了方知潋的眼神,那双眼里有不安,有痛苦,也许还有很多他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方知潋怔怔地望着他,半晌,他回过了神似的,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