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少见的没有笑意,电视屏的光在眼底闪闪烁烁,也很沉默。
想到虞双在长骊小学的反常,唐熹问:“是在长骊小学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女孩吗?”
“嗯,”虞双低声说,“是,也不是。”
“……?”
虞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接触到的、第一个这样的女性,是我妈。但不是说我外祖父母对她不好——”
他挠挠脸颊,中止话题,“我那天看到那个女孩,就稍微有点触动。”
唐熹低声问道:“我可以听听吗?”
虞双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他说,“不是什么悲惨的故事。我外祖父母呢,比较传统。他们觉得家业肯定是留给儿子的,女孩嘛,长成个知书达理的温婉女性,再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那就是幸福美满的一生了。其实听着也没什么大问题。”
虽然不合时宜,唐熹仍然因为“家业”一词冒出了小小的问号。
虞双叹气:“就是不知道怎么,教育着教育着出了点岔子。两个孩子都出了点岔子。我舅舅小时候特混账,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总是欺负妹妹;我妈小时候就什么都闷着不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倒是听话,也不见得是好事。缺少点主见,也缺少点……勇气。”
唐熹心想:就“闷着什么都不说”这点的话,虞双莫非是遗传了他妈妈?
虞双说:“我小时候不知道,后来才明白的这些。长骊小学那个女孩和她实在是有点像。其实长得也有点像……嗐,都挺漂亮的。不是我吹,我妈是真漂亮,不然也生不出我这么个英俊儿子。”
最后那句话是他给自己这话题收的尾,比起有点压抑的沉默,虞双宁愿最后幽默一把让旁边听的人笑一笑。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你的经历感同身受,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标准去要求别人,那太难了。
轻松点反而对谁都好。
但大明星的笑点这时候变高了,他没说话,场面还是变成了虞双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虞双在心里叹了好长一声气,刚要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听到唐熹说:“在我家,我妈和我爸都特别惯着我。尤其是我爸。我成绩不好,他说没事;我说不想学了,他说那也没关系。”
这话题太跳跃。
虞双听得一愣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唐熹这是——把话题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去了。
你说你的家庭,那么我也说说我的家庭,没事儿,要尴尬大家一起尴尬,这样就谁都不尴尬了。
虞双咂咂嘴,竟然有被唐熹这简单粗暴的话题转移给感动到,刚才那点不自在一下就没了。他听着唐熹的声音,被茶的香味裹着,忽然就觉得无比安心。
好像罩着唐熹的、无形的壳子在这时候也顺便罩了他一下,现在里边有两个人,不冰冷也不孤寂,还可以在里边开个小小的茶话会。
“这挺好的,你想做什么,你的爸爸妈妈会无条件支持你,你家也有足够的实力让你胡闹,”唐熹说,“我没有觉得这不好。但我就是……觉得很茫然。”
他盯着虞双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后来有一次偶然出演一个角色。那是夏天荣老先生导的剧。他觉得我有演戏的天赋,加以磨练会成长得很快。我们聊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也有了可以做的事情,我也可以有目标了。”
虞双刚才还在腹诽那位大导演,心虚得很,赶紧挽回:“夏导的眼光可真不一般,你现在是家喻户晓的演员了。”
“……嗯,”唐熹说,“我爸很担心我,说不学习也可以,没必要进娱乐圈……他说娱乐圈实在太乱。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也会放大话,我说我有把握,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事了,还是他给我摆平的。”
唐熹小声说:“特别没面子。”
虞双没想到大明星还有放大话的时候,听得挺乐,又怕惹怒人家人家就不讲了。
“放大话谁没放过?”虞双说,“我小时候也会啊,我有次离家出走,我和翟允说:‘你等着,等我在外面创业,成为百万富翁了再回来站在你面前’。”
唐熹听说过虞双离家出走,但还不知道后续:“然后呢?”
虞双:“然后我没钱了,在街头拉二胡,卖艺,最后求他接我回去。”
唐熹听了笑个不停,虞双也跟着笑,话题一开始的沉重一下子就消散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