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人似乎怔了怔,片刻后才吸了一口气:“Shaw?”
惊讶的语气令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他竟然没有存我的号码,即使不久前我们曾经通过一次话。
第二,他完全不记得我今天抵达的事了。
看着自己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一颗一颗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我抿了下嘴唇。
“等我一个小时,我很快就到。”
男人虽然体贴地用英文跟我说话,可不等我有所回应,已经挂了电话,连一丝半点的歉意都没有。
我望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直到它自动息屏,才茫然若失地抬起头来。
这就是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吗?
离开时曾经以为自己带着莫大的勇气,可抵达Z国的第一个小时,就开始让我有些恐惧自己的未来。
约定的一个小时只剩五分钟的时候,我再次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他询问了我所在的位置,我把身边能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说给他听,最后他问我:“你该不会穿着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
听筒里的声音和不远处的声音重叠,我调转视线看过去,然后放下了握着手机的手――因为寒冷,胳膊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
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大概也觉得我看起来好像脑子缺根弦,就像来来往往的人匆匆投来的一瞥里的惊讶里透着的讯息一样,他肯定认为我的样子既蠢又丢脸。
不过他却没说什么,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带着我来到机场的服装店,随便买了一套衣服和鞋子让我穿上。
全程男人都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怎么拿正眼看我。直到带着我来到停车场,上了车,他才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扭头正对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
我还在因为Z国车子的驾驶座和澳大利亚方向不同而诧异,视线从方向盘转到男人脸上时,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像是在评估什么似的看着我:“你真的有十九岁?”
我有点自卑地低下头。
在男性平均身高177的澳大利亚,身边的同龄人大多都超过一米八,而我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里最矮的,已经渐渐停止生长的身高现在只有一米六而已。
令我自卑的不仅仅是这个。不管我怎么锻炼,永远也练不出半点肌肉。身材纤细像女人也就算了,偏偏皮肤比那些白种人还要白,日光浴都晒不黑。
而我的长相,用认识的人的话说,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
这张遗传自母亲的东方美人的脸,一直以来都是我最自卑的。我甚至想长得丑一点,如果可以换来一张四四方方标准男性的脸的话。
我咬了下嘴唇,尴尬地点了点头,又怕他不信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了我的护照给他看。
他拿着我的护照却没看,深邃的眼一直望着我,直到我不自在地别开头,他才收回视线,将我的护照重新塞到我的手上。
“先回家吧。”
我松了口气,刚想点头,对方就已经发动了车子。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了解这个人的个性了。
比起询问,他的任何话,其实只是在下命令而已,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
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里,坐在一个今天之前只通过一次电话,见面更是初次的男人的车上,一起前往一个陌生的家。
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即使我的未来已经在我来之前就被安排好了,可我还是生出一种茫然的惶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