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还在继续播放,布偶熊被树枝刮破身子,棉花漏了出来,它想找别的动物求救,可是没有一只动物为它停下脚步,就连天也阴了,豆大雨珠砸在它身上。
它被淋湿,变沉,变重,浸在一池泥泞水坑之中。
白语筠终于开口,她还是低着头,发丝垂下,挡住侧脸,看不清神情。
她问:“那,如果是oga呢?”
这回是颜慕先开的口:“oga也一样。”
颜慕:“有个问题我想不通。所有人都认为oga是个错误,就连oga也这么想,为什么?”
白语筠:“因为颜慕同学你是alha,才会这么说。”
颜慕:“不是的。”
“好,我信。”白语筠的声音似是在颤抖,“那应该怎么做呢?”
颜慕和江知火说的话一样:“做好自己就好了。”
白语筠:“像以前那样?”
颜慕说:“嗯。”
白语筠说:“可是那样什么也不会改变。”
江知火接话道:“小时候玩的泡泡龙,还记得吗?发射彩珠,如果超过三个同色珠相连,就会消失,有的大佬喜欢堵满一整条,在对手以为自己要输的时候,射出最后一颗彩珠,消掉所有泡泡。”
他说:“万一你是最后一颗彩珠呢?”
白语筠抬起头,将头发撩至耳后,笑了笑。
电影结束,片尾曲唱起的那刻,坐在右侧区域的父亲终于醒了,长长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边的小孩:“儿子,醒醒,结束了,回家吧。”
送至电影院门口,白语筠微微欠身:“谢谢你们能来陪我看电影,作为感谢,或许我可以亲你们一下。”
江知火:“哇,这么好的吗?”
嘴上这么说,他却没往前走。
颜慕:“回去吧。”
白语筠点点头,又对江知火道:“下次不准再冲到我家来,我爸要捅你了。”
“哈哈哈……”江知火尴尬的笑了笑。
白语筠没有要他们送,司机来接的,白语筠对两人挥挥手,上了车。
江知火和颜慕走在路上,骄阳烈烈,男孩子不怕晒黑,没有打伞。
上次他们也是这样走在回去的路上。
夏天的午后,在蝉鸣声中略显寂寥。
江知火说:“我一直认为你很讨厌oga。”
在此前,江知火的确一直抱着这种想法,这也是之前他不喜欢颜慕的原因之一,颜慕主动帮助汤安妙那回,让他觉得意外,这次亦然。
讨厌oga的人,不会说出“为什么oga也觉得自己是错的”这种话。
颜慕问:“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误解?”
江知火手撑后脑勺,身体往后倾斜,走姿悠闲:“因为很明显啊,你可能没照过镜子,一被oga碰到,就一脸凶像。”
颜慕说:“那不是同一件事。”
“行吧。”江知火说,“是我误会了,抱歉。”
颜慕没回答,没说到底接不接受这个道歉。
即使并非一定要颜慕表态,只是单纯的认为这种不被搭理的感觉感觉很不舒服,像半个身子悬在空中,难受得打紧。
江知火:“喂。”
颜慕:“江知火。”
两人同时开口。
颜慕鲜少主动叫他,江知火颔首,示意颜慕先讲。
颜慕开口,讲了句令人意外的话:“我的母亲,也是一位oga,我一直很敬重她。”
江知火微鄂。
颜慕居然主动提起家里的事。
对于颜慕这个人,哪怕学校里成天走在一起的谢裘,认识许久的温达和屈潇,都不一定能完全了解。只知道他是颜氏集团的少爷,不知他为何常年不回家,也不知他为何与家人关系不好。他从不说,表情也没露出过半点端倪。
但他也只讲了这一句而已。
白语筠回到家,管家对她说,父亲在书房,于是她便来到书房中。
父亲白争瓯正在办公,桌面上堆了厚厚一叠文件夹,有一半是合约,他利用这些合约赚了
不少钱,跻身进国内富豪排行榜。
见到白语筠,白争瓯难得高兴一回。
“很有手段嘛,居然能同时勾搭两个?上次那个混小子就算了,连颜氏集团的少爷勾搭上了?干得不错,比你那几个姐姐有用。”
司机说:“之前小姐就和他们出去过一次。”
白语筠微微一笑,没有接过父亲和司机的话,而是问道:“明天是要和王总出去么?”
白争瓯:“是的。”
白语筠说:“可是明天是星期一。”
白争瓯说:“放学司机再去接你,王总很喜欢你,等你生日那天,要好好表现,帮爸爸签下那份合约。”
白语筠面带微笑:“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洗完澡,白语筠将冷气开到最低温度,边整理第二天要带去学校的书本,边哼起歌,听调调,像是一首童谣,调子很轻盈,很可爱。
负责收拾房间的家政说:“语筠小姐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白语筠笑:“是呀。”
家政说:“那就早点休息吧,要努力帮白总签下那份合同哦。”
白语筠说:“我会尽力的。”
放学,白语筠被接到装饰华丽的餐厅。
餐厅在顶楼,四面是透明玻璃墙,每张桌子用屏风隔开,性很足,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整片临城夜景。
远处,电线塔遥遥树立,漆成红白二色,最顶端信号灯闪烁,淹没在一片霓虹夜色之中。
王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四十五六岁的年纪,早已有妻女,听说女儿今年刚去的大学。
本应回归家庭的年纪,看到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漂亮姑娘,却还是会满眼泛光。
白语筠压下恶心,微笑坐到对面。
对于王总来说,这或许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即将年满十八的,漂亮得体的姑娘,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小便被教会的恬静温婉。
临走前,王总想要摸摸她的脸,白语筠挡住他,柔声道:“不可以,您和父亲说好的,要等到生日那天。”
“哈哈哈。”王总笑道,“只剩两周了吧,十月十日,对吗?你要成年了。”
白语筠点点头,脸上是程式化的得体的笑容:“是的,到时候见。”
王总:“好,我送你回去。”
白语筠委婉拒绝:“我想走走,晚上吃得太多,不动一动,会发胖的。”
王总接受这个理由,坐上车走了。
目送轿车驶入车道,白语筠松了一口气。
现代人的生活是属于夜晚的,这个点街上的人很多,霓虹灯照亮整条长街,道路两旁是后现代风格建筑,拥挤,又热闹。
白语筠今天没有穿白裙子。
今天她的打扮是根据王总的喜好来的,日式校服,头发扎成高马尾,过膝袜,制服包和制服鞋。
现在这种风格的穿着并不奇怪,路上许多妹子也爱穿,白语筠人高,穿的也好看,周围的人总是会回过头。
漂亮的女孩忽然唱起了歌。
是前一天看的那部动漫电影的片尾曲,一首日文童谣。
“あなたは誰ですか?あなたは一体誰です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街上行人频频侧目,在路上独自唱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即使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歌曲的调调也很不错,但奇怪就是奇怪。
白语筠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点着脚尖往前走,走过街头,步伐愉悦又轻快——
【あなたは誰ですか?あなたは一体誰です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白语筠回到房间中,她刚冲完澡,要换上睡衣。
她的房间中有一面全身镜,转过头就能看到后背。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但是后背上的还在,不过也差不多了,只剩几道隐隐的疤,生日那天,也应该看不到了。
她想起一个月前,开学前一天,看到姐姐在自己的房间之中上吊。
那个样子太恐怖了,舌头伸长,眼珠暴突。那么爱美的姐姐,宁可选择这么丑陋的姿态也想死去。
她想,她有一天也会这样。
父亲培养她们,只是为了当作商业、当作赚钱的工具。父亲会把她们送到一个个类似王总这样的男人的房间里。
白语筠想过要跑,可她跑不掉,父亲轻而易举就能抓到她,打她,打到她完全温驯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