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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也是个雨天,他看见一个小男孩,毫不畏惧的从二楼跳下来。他接住了小男孩,因为二楼的冲击,他倒在地上,小男孩摔在他的胸口,撞的他肋骨疼了很久,医生说冲击力要是再大些,他的肋骨可能会断。

小男孩对他很愧疚,低着头坐在凳子上,双手手指搅在一起,怯怯懦懦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说没事,而后问他为什么要跳楼。

小男孩抿起嘴唇,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他不再逼小男孩,只觉得是哪个保姆的孩子犯了错,无意中惹怒了酷似专政独权的父亲,被罚关在小黑屋。

他带着小男孩吃了顿KFC,一种他从不觉得哪里好吃,但小男孩却吃的开心的地方。吃的沙拉酱蹭了满嘴,番茄酱也因为沾的太多掉了一些在衣服上。

小男孩难得露出笑容,伸着油乎乎的手给他递了块油炸鸡腿,说这个好吃,要他尝尝。他父亲从不让吃这种垃圾食品,他也是第一次吃,辣辣的,也没有那么好吃,但他就是吃的开心,甚至还抢了小男孩最后一根薯条逗他。

他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家里,谎称还在外地办公,在酒店住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里,他天天带着小男孩出去玩,去过游乐场,陪他坐过以前只能看看的游乐设施。去过游泳馆,带着怕水的小男孩克服了心理阴影。也去过商城,带他买了新的衣服,去过冰激凌店,吃从没吃过的美食。

后来他们在家里见面了。

母亲说,小男孩是个孽种,是父亲和一个20出头的女人偷偷生下的孽种。还说父亲本来是要那女人打掉的,她自作主张生了下来,以为这样能抢走母亲的地位,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博得一席地位,她还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小三,没有结婚证,没有婚礼,甚至连承诺都没有。

他觉得这女人其实也挺厉害的,父亲外面的女人那么多,这是唯一一个生下了孩子的。

那女人要抢母亲的地位,按理来说他该连带着讨厌这个私生子,和母亲一起排斥他,想办法把他赶出家门。

这想法在看见小男孩憎恨和悔意的眼神时动摇了。

他开始讨好不再对他露出笑容的小男孩,试着用曾经小男孩喜欢的东西去拉近他们的距离,他给他买新衣服,给他买KFC,给他买他曾经喜欢的一切,可得到的结果要么是被剪碎,要么是被踩烂。

父亲禁锢了小男孩的思想,给他灌输无数“你妈妈是个婊/子,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这样的思想,不断的用“私生子”三个字刺激他,让他憎恨自己的出生,也憎恨把他生下来的母亲。

小男孩尝试过自杀,他试过割腕,试过上吊,试过吞安眠药,也试过跳楼,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每次都会被保姆发现,每次都被父亲一顿毒打。

他在小男孩第五次跳楼的时候接住了他,这次没有保姆发现并拦下,而他的肋骨也真的断了两根。在病床上醒过来看着抿嘴的小男孩,他忽然觉得时间流逝到了六年前的那天,只是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他们的关系得到了缓和,小男孩接受了他的接近和讨好,却始终对他露不出笑容,强颜欢笑也难看的不行,他有点失落,却觉得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了,是从他无意中闯进浴室看见正在洗澡的小男孩时变的。

他可耻的发现,他居然对同父异母的弟弟有性/冲动,他觉得可耻,可悲,可恨,他喜欢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不是个东西。

他开始找男朋友,他逃避着自己的心,试图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可他没想过会被小男孩看到,小男孩眼里的厌恶和憎恨,像一道死刑令,把他从这里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再也无法拉近他们的距离了,只能看着小男孩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看到一本被风吹开的日记。

里面写“为什么要生下我?”,写“我想死”,写“我恨他,我想杀了他”,写“我做梦梦到了妈妈,但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写“我遇到了一个哥哥,他很好”,写“他怎么能是那男人的儿子?”,写“我梦到了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在做不该是两个男人做的事”,写“我喜欢他”,写“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写“我一想到他碰我的手碰过别人,就觉得恶心”,写“那男人说我是变态,说我不配活在世上……可能吧”,写“妈妈,我来找你了”。

他想死。

日记的最后,他写“如果手术成功了,我就带你去别的地方,我陪你过完最后两年,如果手术失败了,妈妈,别怕,我陪你一起”。

他想死,他怎么能想死呢……

属于小男孩的东西很少很少,除了写了名字的教材和卷子,整个屋子里没有多少东西是小男孩的东西。

他打开衣柜,意外的发现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叠好在下面,只有一身明显是小时候的衣服被挂了起来。

衣服的领口有红色的污渍。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