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没有几个人。一点不亮的路灯勉强闪在空旷的路上。刚下过雨,偶尔湿润的风从两人中间穿过,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慢吞吞地走。
路小辉嗓子干痒,许久,忍不住似地问,“你……是不是没有参加高考?”
恭一从裤口袋抽出一根烟夹在指尖,没有点燃,笑了笑,“是。我本来就不适合读书。”
“谁说呢。”路小辉讨厌他自轻的样子。
“你知道,你当时在在国旗下说的那些话,让我好好考虑一下。”路小辉偏过头,强作无所谓地说,“后来又消失了这么久,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恭一没有否认,路小辉没听到他的声音。
夜晚的路太安静、太漫长了,鞋子擦过积水的坑洼,带起的水珠都轻飘飘的,唯一可闻的只有他胸腔里不规则的心跳。像个鼓手一直不停地击打着,现在他也愈发疲乏了。路小辉忽热的耳后根终于凉下来,连带着后脚跟都被雨水沁凉了。
前面就是公交车站,站牌还亮着,可单一根的站牌不知怎么的在路小辉眼里成了重影,模糊不清。
他才响亮地吸了下鼻子,就听见恭一很无奈地叹气,温热地手抹过他的眼角,“别哭,我受不了。”
路小辉嘴硬,拧着哭相,“谁哭呢。”
恭一以前就说路小辉挺爱哭,动不动就皱鼻子。那副白嫩的相貌鼻头一红,矜贵得就像他这辈子买不起的洋娃娃。
恭一突然心就软得跳不动了,指尖夹的烟不小心刮到路小辉的脸,他就把烟扔了,轻声说:“我出省了呢,我爸打我妈,说要杀了她,她不敢跑去别的地方,我就带她回外婆家去了。”他把路小辉带进自己怀里,罩着他的脑袋,一下下摸他后背,解释安慰,“没骗你……怎么会骗你呢……”
他的手一顺又一顺,像在安慰哭得打嗝的婴孩,路小辉埋在他怀里,吸得满腔都是恭一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回忆猜测了快要九个月,可一旦沁入胸腔,就像油浸润了纸,小船滑入港湾,安稳得路小辉一直回想,想这个味道他是不是肖想过更久。
他埋首哭得很汹涌,眼泪润湿了恭一胸膛一片, “你,你说让我想想,说你多长都等,可,可我回头,你怎么就走了呢……”
“我不走了啊……”恭一嗓子也哑了,声音因极力克制某种情绪而颤抖,“我发誓我不走了。”
“你说话算话吗?”路小辉打着哭嗝,抽抽噎噎地抬头。
“算。”恭一眉眼温柔地看他,带着几乎是奉献式的诚恳,“别哭了好不好?”
路小辉知道恭一不骗他,他抹一把脸,擦得一手都湿了,又凑上去蹭恭一的肩膀,随手向侧边一指,对恭一大发慈悲地说:“那咱们去喝奶昔吧。”
4.
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没有其他人。收银员神色恹恹地坐在椅子上,在做奶昔的时候打了一个大哈欠。
路小辉和恭一两个人都点了草莓奶昔,在靠近玻璃墙的双人位置坐了下来。
路小辉眼睛红肿,刚刚应该哭得很凶,他拿奶昔的冰杯子贴眼皮,被刺得不断眨眼。
恭一轻轻按了一下杯盖,“别敷了,看不出来。”
路小辉听话地放下杯子,吸了一口冰凉地草莓奶昔,沙而甜腻的味道炸在口腔里。
那点湿哒哒的情绪还没过,他堵着鼻子问,“你爸妈是怎么回事?”
恭一闻言眼神黯淡了一点,却勾着嘴角笑,“他们身份悬殊,我爸很有钱,最开始不让我妈跑。逃到了外婆家也一直打电话骚扰她,报|警没用,骚扰电话根本管不了,她害怕得睡不着,我就一直陪着。”
快九个月都是这样过的吗!路小辉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怎么不和我说!”
恭一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角的奶昔,“后来恭建的公司要上市,很担心负面影响,我就告诉他我会联系媒体公开他。他没再找过我们,我就回来了。”
路小辉听呆了,恭一说得风轻云淡,只有他自己知道九个月躲在黑暗里生活又拉扯一个人有多难。
路小辉心里涌上一股酸涩,“你能不能不瞒着我以后?咱们,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恭一闷笑了一声,断然没有嘲笑的意思。但路小辉还是脸一热,想办法证明自己,“我现在在M大上学,我明白你的意思,做事情不能全靠家里,钱也不是万能的……”
“不。”恭一打断他,带着类似妥协的冷酷,“钱就是万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