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自己凭什么呢?既不年轻,又不漂亮,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身的狼狈和窘迫。
吴嘉荣打小就明白,自己贪心不得的东西就不要去动心思,他一直这样要求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哪些该碰,哪些不该碰,他心里得有数。
过于门清,导致他不敢承认早早就对江颐钧动了心。
在没有越走越深之前,清醒地退出来吧。
这个冬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
翌日清晨,他抵达火车站,靠窗而坐,树影与飘雪混着火车轰隆轰隆的悲鸣,城市里的雪在随着路途的拉长,逐渐变小,直至抵达某个临界点,像是驶入了另一个维度空间,雪完全停了。
在愈来愈靠近家乡的时候,吴嘉荣看不到窗外空中的风,季节被凝固在低贱的故乡。
等他抵达村子时,村长和一众村民拥挤在他家门口,七嘴八舌中,吴嘉荣捕捉到了关键的词汇。
他才恍恍然回过神,品出了吴淑盈于电话中同他说的那句“对不起,嘉嘉,原谅姐姐好吗”是什么意思。
两天前,吴淑盈从桥上跳了下去,溺死在了河水中。
那条河水,是儿时吴淑盈常带他去的,他们在河畔玩水,捞起一杯子的蝌蚪。
第26章
吴淑盈时常怨恨自己的身体,破败、踉跄,捏着筷子的手指都在颤抖,拄着拐杖艰难地跟在别人身后。
小的时候,弟弟在身边,总会背她到石台子上看风景,或是到河边去。嘉嘉捞蝌蚪,装在塑料瓶子里,站到她面前,摇晃着瓶子给她瞧,蝌蚪在浑浊的水中来回畅快的游着。她又触景生情,垂泪。嘉嘉再也不捞蝌蚪了,往后到河边,陪她躺着草地里,看天。
嘉嘉过分懂事,过分温柔。
吴淑盈回想着自己三十多岁的人生,仿佛每一刻都是倚靠着嘉嘉活着,每一秒都让嘉嘉来拯救她。
后来,李鹏远出现了,再后来,李鹏远又不要她了。
她时常羡慕聪聪,羡慕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在田野里疯,活得比所有清醒人都快乐。
吴淑盈又忧愁聪聪,她总归明白,兴许聪聪的快乐维持不久。
嘉嘉从城里回来探望住院的父亲,吴淑盈站在门槛处瞧嘉嘉远去的背影,转过头开始偷偷流眼泪。
母亲的头发花白了一层多一层,坐在圆板凳上叹气,吴淑盈坐在一侧,听母亲叹气、看飞鸟远去。
半晌之后,母亲借着未灭的天光,说:“老刘又上门来了。”
“嘉嘉不会同意的。”吴淑盈见飞鸟飞至屋檐后,再不见身影,这才回应母亲的言下之意,“妈,嘉嘉不会原谅你这么做的。”
母亲再叹气,仿佛她身体里有叹不完的哀愁,双眼渗透着衰老:“淑盈,你觉得我狠心吗?”
吴淑盈噤声不答。
母亲又问:“淑盈,你真的认为嘉嘉会有出息,会出人头地吗?”
吴淑盈抿起了嘴,回答了母亲上一个问题:“狠心。”
“嘉嘉那点薪水,连你爸医药费的零头都够不上,”母亲掐着指尖,“老刘说会给我们八万块。
我狠心,我狠心难道不是为了你爸,不是为了嘉嘉,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你说我狠心。我要真狠心,当年生下聪聪,我就把她扔了。”
吴淑盈开始默默流泪,滴到她浅黄色的衣服上,洇湿一片。
“我迟早会死,嘉嘉迟早要成家立业,他能带着拖油瓶生活吗?”
“你的意思是?”吴淑盈转过来看她,“我也是拖油瓶。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坐在这里就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