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沈柏抬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等触及李钦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才回过神,脸红脖子粗的反驳道:“怎,怎么可能!您是打哪里听说的,简直,简直是荒谬!”

“是吗?”

李钦远嘴角噙着一丝笑,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此时的他早不复先前那副年少无知的模样,双目冰寒,面容沉寂,就连说出来的话也裹着凛冽的调,“沈管事可知道欺瞒东家做假账的人送去官府,会定什么样的罪?”

沈柏看着面前的李钦远,这哪里是不知世事的公子哥,这简直是一尊煞神!

他心里还存着一些侥幸,刚想张口狡辩,就听人说道:“你很厉害,不仅知道要做假账,还知道不留话柄,你那两个房契写得是你好友韩束的名字……”见他脸色苍白,手撑着额头,笑看着人,“你说,江南衙门的板子能不能打出你们一顿真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沈柏的耳中,却如雷霆一般,他瘫软在地上,嘴唇微张,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片刻后。

丛誉领着一脸颓然的沈柏离开,徐雍看着仍旧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李钦远,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您怎么知道这位沈管事有问题?”这些年,他们和江南这边也是有过往来的,从来没察觉这位沈管事有什么问题啊。

李钦远靠在椅子上,闻言便笑:“猜的。”

“啊?”

徐雍瞠目结舌,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见他这般,李钦远不由又笑了起来,他随手拿过果盘上的橘子,边剥边闲问道:“你觉得沈柏此人如何?”

徐雍想了想,答道:“沈管事因为和主家有关系,在江南一向是独大的,不过他为人还算恪守规矩。”

要不然来得时候,他和丛誉也不会一点心眼都没留,这般信任他。

李钦远吃了一瓣橘子,这个季节的橘子还很酸,他拧了眉,随意扔在一侧,又喝了一口茶才道:“一个真正恪守规矩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年纪还有孩子?他住着旧宅,喝得却是一金一两的信阳毛尖,他表面装得再像,骨子里还是不肯居于人后的。”

“所以我来之前让人帮我调查了一番。”

“他若只是好色贪小财,倒也无所谓,说到底,他也是沈家的人……”李钦远说话间,眉眼又淡了一些,他走到窗前,推开轩窗,垂眼看着这熙熙攘攘的街道,语气很平,“可他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听出他话中微愠,徐雍心下一跳,连忙低头认错,“这事,属下也有错,属下应该对江南这边多上些心的。”

李钦远听到这话倒是笑了,他走过来,拍拍徐雍的肩膀,温声,“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我不可能常居江南,这里的事还得你们多费心。”

“走吧。”

他又道,“累了这么多天,也该好好歇息下了。”

徐雍跟上他的脚步,“那您还住沈管事安排的地方吗?”

“不用,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沈柏那个老东西,谁知道他会弄出些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要是回头让京城那位小祖宗知道,只怕又该哭了,想到顾无忧,李钦远的心里顿时又软了一片。

他低头去看腰间那只香囊,指腹温柔地拂过上头的纹路。

这么久。

也该给人写封信了。

……

定国公府,摘星楼。

又是一个晴日,白露红霜差使着奴仆换着帷帐窗帘,里里外外,忙进忙出。

顾无忧倒是最闲的那一个,今天书院没课,她陪祖母礼完佛便回来了,如今靠在这廊下的贵妃榻上,一手握着本书,一手顺着十五的毛,时不时给人递去一个坚果。

远处桃花横斜,一片粉红。

头顶架子上新长出来的紫藤花也像一串串的葡萄,随风拂动,时不时落下几片花掉在她丁香色的裙摆上,一时竟有些瞧不出来。

有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拿着信跑进来,红扑扑的小脸盈着春光般的笑,瞧见她便笑道:“郡主,有您的信。”

这半年的相处,以前畏她如虎的丫鬟们倒也不再怕她。

顾无忧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页书,打起呵欠,支着头问道:“谁送来的?”春光明媚,她倒是犯起春困,想在这春光下酣睡一场。

小丫头哪里知晓是谁送来的,只看了眼信戳,道:“信戳上写着临安呢。”

临安?

顾无忧一愣,她可不认识临安的人,念头刚起,她突然就像是被人点了穴,整个人都呆住了,不过一瞬,她又跟活了似的,立刻坐起身拿过那封信,屏着呼吸把信封打开,里头掉出一朵桃花,并着一张纸。

上书“平安”。

又在背面写着两个小字,“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