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醒来的时候。
李钦远刚刚替她脱了鞋袜,蹲在床边拿着用热水浸过的帕子给她擦脸、擦手。
她迷迷瞪瞪地揉着眼醒来,看到头顶的天青色帷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为温柔的嗓音,“醒了?”
顾无忧才呆呆地转过头,看到李钦远,她眼中的迷糊才慢慢清扫干净,声音有些哑,带着刚刚醒来的慵懒调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来,“这是哪啊?”
李钦远给她倒了一盏茶,而后就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她,“我们家。”
他说得坦然,面上表情也没什么异样,仿佛这话再正常不过了,可听在顾无忧的耳中却让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她现在还有三分困倦,眼中也不甚清明,呆呆看着人的时候跟只迷糊的猫儿似的。
李钦远看着她这样,不由就笑了,抬手抚了一把她的头发,“怎么了?
这样看着我。”
顾无忧摇摇头,看着他,忍不住又想笑,心里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欢喜,嘴角翘得高高的,喝一口温水,等喉咙润了,又忍不住去看他。
李钦远问她,“还要吗?”
看她摇了头,就把水杯放到了一旁,又抚着她的头发问,“不困了?”
睡了一路,顾无忧现在倒是不大想睡,而且,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她想和他说说话,小手轻轻拉着他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软糯糯的,“我想和你说会话。”
李钦远就没再走。
怕她这样坐着不舒服,他脱了鞋袜上了床,把裹着被子的顾无忧拢到自己怀里,“想说什么?”
说什么呢?
有好多话想同她说。
偏又因为太多了,一时竟寻不到合适的。
外头晚风轻轻拍着窗木,有一股幽兰香被风携进屋中,顾无忧闻着那股子香味,心突然就平静了,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能见到他,能这样陪在他身边,就什么都够了,在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烛火下倒映的脸庞,比从前成熟稳重也内敛许多。
如果以前的李钦远像一束燃燃不熄的火,如今的他更像一汪水,仿佛能容纳一切。
“你还一直说我,自己明明也没歇息好。”
顾无忧轻轻扶着他的眉眼,语调微颤,眼中的疼惜藏也藏不住。
李钦远笑笑,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我就是这几天没歇息好,不碍事。”
怕她为此伤心下去,他忙换了个话题,“我不在的那几月,京城可一切安好?”
顾无忧点点头。
她没有立刻说话,是怕语调中的颤音惹他担心,等稍稍缓和后才轻声答道:“都好,京逾白会试得了头甲,估摸现在已经参加完殿试了,傅显去参军了,齐序也没留在京城。”
她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和人说来,等说到后头,是看了人一眼,才又补了一句,“魏国公在你走后去了边陲。”
听到这话。
李钦远面上的笑意有一瞬地凝滞,半响才轻轻嗯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早在离开前,他就猜到了,他那个父亲一生为国为民,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留在边陲。
“你……”顾无忧握着他的手,有些犹豫,“你还怪他吗?”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提起李岑参,上一回,李钦远和她说了那些陈年往事,让她知晓他们父子之间的纠葛为什么那么深,而这一次……室内在一阵的静默后,李钦远重新垂下眼皮看着怀中人。
半响,他才开口。
没有第一次时的愤然、不堪,再说起这些,他整个人都显得平静了许多,抚着她的长发慢慢说,“我这辈子都没法忘记母亲离开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