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渊牵着萧知的手往外走,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他们之前聊了什么。
萧知也没有问他。
倘若陆重渊想要跟她说,总会与她说的。
这会她任由陆重渊牵着他的手,只同他说道先前与王氏说的话:“我刚跟二嫂聊了一会,宝棠的婚事就在这几日了,我虽然不方便来,却想着给她添些妆......”
“到底是一桩喜事。”
陆重渊轻轻“嗯”了一声,“这些事,你做主便是。”
萧知点点头,心里想着给陆宝棠添些什么,正想与陆重渊商量,余光便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本来正朝这边走着,不知为何却停下了脚步,她顺着那翻飞的衣袍抬眼看去,脚下的步子也跟着顿住了。
陆承策。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常服。
如今他是白身,并无官职,就连腰间常年佩戴的绣春刀也同他的官职一样,一并归还给了朝廷。
这是宫里一别之后,她头一次看到陆承策,心下还是有些别扭的。
陆重渊在见到陆承策的时候也跟着皱了眉,他牵着萧知的手,那双锐利的凤目犹如两道刀子似的,落在陆承策的身上,仿佛他要敢做什么,他便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反倒是陆承策。
他除了最初的怔楞后便恢复如常,走过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拱手同两人问安:“五叔,五婶。”嗓音清冷,态度如常,就像不知道萧知的身份一般。
“我还有事要同母亲商量,便不送你们了。”
说完。
他微微颌首,便继续往前走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目光落在萧知身上一寸。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萧知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总归是松了口气,牵了牵陆重渊的手,她开口,“五爷,我们也走吧。”
“好。”
陆重渊应了一声,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路上的时候,倒是提了一句,“过几日,陆承策应该会恢复原职。”察觉到萧知的怔忡,他笑了下,“你哥哥亲自提的。”
“抛去别的,他这些年的才干有目共睹,朝廷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往背道而驰的那道身影看了一眼。
“这样也好。”
陆家如今变成这样,若是陆承策有个一官半职,他们的日子,总归也能好过些。
说到底。
她还是盼着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好好的。
只希望这一次,他可以真正如他所愿的那般,匡扶正道。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已经越行越远了。
而她牵着陆重渊的手,脚下的步子十分坚定,转过头,朝他笑了下,“走吧。”
陆重渊低头,也朝她露了个笑,应道:“好。”
二房。
陆承策同王氏行完礼之后,便同她说道:“九卿明日便到了,父亲也已经准备好了宅子,等宝棠嫁过去,他们会在京城多留几日,等......祖母的事宜一道办完再离开。”
王氏点点头,声音很温和,“你辛苦了。”
让人坐下。
她屏退左右,推了一盏茶过去,“宝棠嫁到江南,以后若无大事,我们恐怕也见不到几面了,本来家里的财产是该留着给你日后娶妻用,可我念她年幼远嫁,总归不忍,便想着多匀出一些,她有银钱傍身也能过得舒泰些。”
“母亲不必为我留着,全给妹妹便是。”
陆承策的声音很淡,脸上的表情也很平,“我没有想过再娶妻。”
“这怎么......”
王氏刚要辩驳,但一想到家中如今这样的状况,以及之前崔氏的事情,叹了口气,终归也没再说,“也罢,且看你自己吧。”春秋过了大半,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想求,便能如愿的。
“对了,先前你五叔五婶来过一趟,也不知你有没有碰到。”
说完。
她又笑道:“你五婶有身孕了。”
话音刚落。
便有一道瓷盏落地的声音。
王氏一惊,抬眼看去,便见陆承策手里原本握着的那盏茶落在地上,而他修长的手指此时湿润润的,满是茶水,就连白色的衣袍上也沾了一片茶渍。
“这是怎么了?”
她握着帕子去擦陆承策身上的茶渍,一边让丫鬟进来收拾。
陆承策却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他低头看着身上的污渍,以及脚边破碎的茶盏,半响之后才抿唇说道:“是儿子失神了,儿子还有事,先退下了。”
说完。
他也不等王氏再开口,便直接起身往外走去,动作快得差点和要进门的丫鬟撞在一起。
“无咎......”
王氏喊了几声,也没见他留步,只能摇头,“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
......
陆承策一路往外走去。
他走得很快,快得就像是在跑似的,直到走到一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
手撑在一颗树上,他半弯着腰抬眼看去,院子里种着两颗石榴树,这个时节,石榴树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可他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两棵树。
-“无咎,都说石榴多子,你种两颗在门前,等他们开花结果了,我们也能有孩子了。”
-“无咎,石榴都开花结果了,我怎么还没有身孕呀?昨儿个母亲都说我了。”
-“无咎,大夫说了,我有身孕了,你要做父亲了!”
记忆一帧一帧在眼前出现,最后却是她苍白着脸,了无生息的躺在血泊里,他颤抖着把她抱在怀中,问如意,“她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主子说......”
“门前的石榴结果了,可她再也看不到了。”
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陆承策靠着树慢慢滑落,他单膝跪在地上,目光却始终望着那两株石榴树,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哑得不成样子。
“阿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