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应元雪指了指身后的明黄卷轴,声音温柔似水:“就像现在,您让我写么么,我就能写一份和您所期望的一模一样的出来。”

“不……不!”萧疏韶猛然弹了一下,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想从床上起身,拦住应元雪。

然而只是一下,他立刻又如死鱼一般摔了回去,整个人发出嗬嘶嗬嘶的声音。

应元雪捋着衣摆,席地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拄着脸道:“疏韶哥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午夜梦回会不会见到我呀?我是怎么出现在你面前的?”

他比划了一下,“是浑身是血么么都看不清吗?还是一只手拖着自己的脑袋,脖子上空空如也,一步一步向你走?或者是身体劈成了两半,左一半右一半,一蹦一蹦地跳到你身边?”

他笑了笑,语调陡然转凉:“还有我父亲,我母亲,我叔伯舅兄,他们又是如何回来找你的?你告诉我!你说啊!”

萧疏韶的奇怪声音越来越急促,像风筝一点点升空,在极高处便不受控制地飞速拔高,然后到了一个极限的点,线断了。

他也随着那根线,在发出最后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后,僵直着身体,闭上了眼。

应元雪就坐在他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久,应元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温平如玉,没有一丝湿润。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跳动得十分规律,既不激烈,也不过缓。

原来大仇得报的感觉竟是如此。

应元雪闭上眼。

十一年了,他猜想了十一年,自己在报仇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狂喜?振奋?悲恸?声嘶力竭?

都没有。

如此平淡。

他平静地看着仇人闭眼,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喜大悲,极乐极哀,这些寻常人才会有的情绪,早就离他远去了。

他用十年滋养仇恨,在无尽的深渊地狱中,抓着那宛若蛛丝的仇恨不肯放手,等到他终于爬上悬崖,可以斩断仇恨的时候……

他倏地发现,原来这具躯壳只余那一点仇恨未泯,混乱乌黑的杂志撑起了一个空壳。

他早就没有心了。

应元雪在地上又坐了会,然后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提笔蘸墨,郑重其事地写下每一个笔画。

最后一个字落笔,应元雪安静地等墨迹完全干透,双手捧着诏书,一路躬首,行至殿外,将诏书交给等候在外面的叶相。

叶相当年一介布衣书生,赶考入京,因银两短缺,险些饿死郊外,承薛相援手相助,得以保全性命,又兼当年薛相为主考,从此以薛氏门徒自居,迩来已四十又三年。

诏书传递之时二人飞速对视,便立刻双双别开眼去。叶相接过诏书,朗声念到:“朕之六弟,崇王萧疏梧,贤良德孝,公允慎明,人品贵重,可堪大统。及朕寿终,继朕之皇位,安萧氏江山。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萧疏梧长身立于玉殿之前,面色平淡,双手接过叶相递来的传位诏书,转身面向百官。

文武百官齐齐跪地,山呼万岁。

应元雪看着萧疏梧挺拔坚韧的背影,心中一点暖意漫开。

“真好,”他想,“原来我还是有心的。”】

第83章 雪落山河

【萧疏梧登基不到一月, 南回大军压境,奇兵神速,连下双城。

御书房内, 有大臣上谏道:“陛下,南回这是想趁我北齐朝局未稳,一鼓作气啊。”

又一人言:“南回与我北齐国力相当,战争一旦打响,非十年八载不可休,到时恐怕……”他沉沉叹口气,“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