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奇从办公楼下去,没走多远,便看到了周佼。素来寡淡冷漠的周总监捧着一个玻璃缸,边走边哭着。他陡然一惊,往四周看了看,已经上班时间,园区内根本没人。邹奇顿时觉得自己跟撞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抓着头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周佼走近了些,邹奇小跑了几步喊住他。周佼掀开眼帘,睫毛上都是眼泪,眼睑一圈也是红色,他拧着眉看着邹奇。邹奇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禁一愣,僵在原地,隔了几秒,讷讷道:“总监,你还好吗?”
周佼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鱼缸,他的身体轻轻晃动,玻璃缸里的水也缓慢浮动,那条名为“吞吞”的蝴蝶鱼逐渐沉到了最低下。一滴滴蓄积着的眼泪往水里掉,邹奇睁大眼,忐忑无措看着他。
周佼声音沙哑,“你叫什么?”
邹奇“啊”了一声,立刻道:“总监,我叫邹奇。”
“邹奇,你有铲子吗?”
“我……我有,总监你等等!”
邹奇跟阵风似的往楼上去,周佼呆站着,等了几分钟后,邹奇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的铲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他亮给周佼看,周佼抱着鱼缸,指着花坛角落,“到那边去。”
他跟在周佼身后,看他放下鱼缸,而后听他说:“把铲子给我。”
“总监你要做什么?”邹奇一边说着一边把铲子给他,然后就看周佼蹲在花坛边,就着一堆泥土,开始挖坑。
周佼一声不吭,低头挖坑,零碎的泥粒溅在他的身上。苍白的手抓着铲子柄端,手臂上的筋络一根根突起,指甲盖里抹上了一层黑。
邹奇站住他身后,正愣怔茫然时就听周佼说:“帮我把吞吞拿出来。”
“吞吞?什么吞吞?”
“鱼缸里那条死了的蝴蝶鱼。”
周佼从半蹲到半跪,低头看着那堆起来的土坡。
邹奇侧过头,能看到的是周佼白如纸般的脸,又见他低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汇聚在下巴尖上,而后往下掉。
养了十年的鱼还是会死,喜欢到骨子里的人会分开。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周佼跪下地上,双手狠狠抓起一把泥土。
邹奇惴惴不安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起身,立刻后退一步。周佼拾起铲子递还给他,声带像是被玻璃榨碾过沙哑道:“谢谢。”
那天晚上邹奇失眠了,睡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白天周佼的模样。周总监为什么会哭?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翻来覆去好几次,猛地起身,走到厨房灌了一大杯凉水。
第二天上班,邹奇掐着点到。隔了几分钟,同事稀稀拉拉都到了。邹奇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看着电脑,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时间,他问身边的同事,“周总监来了吗?”
“没来吧,我听人事说,总监他好像是请了年假去外地了。”
邹奇愣了愣,“去外地了?要几天?”
“你怎么那么关心?想知道自己去问呗。”
邹奇抿抿嘴,拿起手机又放下。
飞机抵达丰城机场,周佼穿着薄衫,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他戴着眼镜,银边无框,纤薄的镜片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周佼从机场出来,直接坐车去了丰城监狱,的士从市中心开出,车轮碾着沥青路面,他看着窗外,阳光落在脸上,常年晒不到光的皮肤近乎透明。
的士开到看守所大门外,周佼背着双肩包下车,乖巧的样子像个学生。
就像是以前每一次来见闫沭那样,他填好申请,在外面等候。
他以为这会像以前每一次那样看不到闫沭,却没想到在等了两个小时后,狱.警来叫他,让他过去。
隔着一层玻璃,周佼看到闫沭被人从那扇侧门里带出来。他已经有很久很久很久没见到闫沭了。
闫沭坐在他面前,剃了圆寸,额角上多了一条疤,脸颊瘦削,神情淡漠。
周佼见到他,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放在右下角的电话,让他接。
他们被一根电线一个话筒相接,周佼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扶在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