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骆家二小姐的订婚宴,雇了一水的米其林大厨,在骆家内庭设了个冷餐会,专门邀请与骆家有过合作的社会名流。
骆阑笙作为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不仅没有出席的资格,更被关在了一处破旧脏污的杂物间里。
关他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姐们,那些穿着华贵的少爷小姐,在人后就丢掉了教养,张口闭口地骂他“野种”,更恶劣一些的,还热衷于朝他砸东西,以看他狼狈抵挡取乐。
他不会跑,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若因此恼惹了这群纨绔,只能让他糟糕的境况雪上加霜。
左右不过是点皮肉伤,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胳膊护住脑袋,像条可怜虫一样蹲在地上,用最难堪的方式来将伤害降至最小。
面对身份尊贵的主人家,没有仆人胆敢插手这种充满恶意的捉弄,至多不过是劝阻两句,事后再偷偷为他送些药油。骆阑笙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当他独揽大权,着手清理门户时,他只留下了曾照拂过自己的赵伯一人。
而唯一有权置喙的他的生父,在将他带回骆家之后,便对他不闻不问,似乎以为让他认祖归宗已是仁至义尽,对那些嫡子嫡女的所作所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是浑不在意,也许是默许纵容。
骆阑笙由始至终没参加过这场盛宴。
因为在宴会开始前,他名义上的哥哥就将他丢进了这间旧屋,嘲讽他说,“野种就该待在他配待的地方。”
接着关上了门,用某个重物抵住了门扉。
骆阑笙那时不过九岁的年纪,尽管心智已然超乎同龄人,但仍会为困死在此处的想法而恐惧。
他拼命拍打着门,祈求有谁能放他出去。
可传进耳中的,只有朦胧嘈杂的交谈声,以及悠扬婉转的管弦演奏曲。
客人都聚集在庭院里,仆人们也忙得脚不着地,哪会留意到这僻处的异样。
他锤得精疲力尽,嗓子也喊哑了,一颗心慢慢沉底。
骆阑笙蹲在地上,攥紧了拳头,目光阴鸷,蓄积的恨意轰然决堤。
就在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之时,面前的门“嘎吱”一响,竟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解救他的是个小男孩,五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应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娇娇儿。
“哥哥.....是你在叫吗?”
小男孩胆怯地瞧着他,一双杏眼圆润灵动,动物幼崽似的,懵懂又干净,像铺满细碎光斑的一汪泉,晃得叫人心烦。
见他不语,小家伙绞紧了手指,不敢往前踏进一步,在门口踌躇着。
骆阑笙冷笑一声,他能猜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骇人,灰头土脸不说,额角也被石子砸破了皮,糊着干涸的血迹,在这娇滴滴的小东西眼里,怕是跟爬出地狱的恶鬼没差。
果然,下一刻,小家伙就迈着小腿跑远了。
骆阑笙嗤之以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准备离开这里。
但在站起那一瞬,下肢的酸麻又让他跌落回来。
他皱起眉,愤懑地锤了下膝盖,正要撑着地面借力爬起,刚刚逃走的小家伙又去而复返。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骆阑笙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虽然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但他吃多了这方面的亏,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视线梭巡几遭,那孩子便肉眼可见地不安起来。
“哥哥...你流血了。”
“擦...擦一擦。”
小男孩显然畏惧他,声音发着抖,只肯往前走出一步,伸出背在身后的手。
手心托着一块鹅黄色的帕子,已经沾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