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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丫丫11岁, 93年暑假, 冯妙带她去江南,祝明芳给了她一个绣架。

小丫头第一次正经坐在绣架前, 在祝明芳指导下开始学习苏绣。

冯妙进去的时候便看到祝明芳手把手在教丫丫运针。祝明芳已经六十几岁的人了,眼神真不太行了, 带着眼镜,一老一小埋头在绣架前,轻声细语地说话交流,画面十分温馨。

“祝老师, 咱们丫丫就算是你的关门弟子了吧。”冯妙走进去笑道。

“你呀。”祝明芳抬头嗔笑, 她十分明白冯妙那种用心。

冯妙自己当然可以教, 然而不得不承认,冯妙除了让丫丫穿针,至今没有认真教过她刺绣,实事求是来说,丫丫学刺绣的启蒙老师还真是祝明芳。

手艺人重师承,祝明芳作为颇有名气的苏绣国手、顾绣传承人,她来担这个授艺恩师的名头比冯妙合适,冯妙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冯妙身份不同,她如今的成就和影响力也不在绣坛,如果丫丫将来真能在刺绣上有所成就,别人问她师承何人,她说祝明芳,总比当年像冯妙那样说“我奶奶”来得强。

这两年冯妙只是让丫丫学画画、练书法,让她养养心性,给她打基础。如果不是怕小孩一下子学不过来,冯妙还想送她去学两年音乐,比如古筝就很好。

艺术从来都是相通的,可能冯妙自己,包括祝明芳当年学艺时都不曾意识到,一个单纯学手艺的绣娘,绣技可以磨炼,艺术审美上却很难突破瓶颈,终究不过是个会运针走线的匠人罢了。

“行,这个关门弟子我认下了。”祝明芳笑着摸摸丫丫的头说,“不过我年纪大啦,已经没精力再手把手教出一个这么小的徒弟了,所以请家长回去做好家教吧,家长配合老师辅导作业。”

冯妙忍不住笑,丫丫小鬼精灵的,也咕咕笑起来。

“儿子都大了,你反正跟前就她一个了,这孩子被你养的,是个学手艺的料子。”祝明芳问,“二子今年暑假不来了?”

冯妙说暑期实践,跟同学打工去了。

“毕业打算进司法系统,还是要当律师?进司法系统当然好,可现在当律师也很有前途,收入更高。”祝明芳转而笑道,“不过你们家,大概也不必看重收入。”

“我看他还没个定性呢。”冯妙道,二子这都大三了,毕业去哪里、考不考研,人家都还没决定,跟李旭一个历史系、一个法律系的学生,社会实践跑去一家报社当助理,居然真有人要他们。

二子不像大子的家族责任感那么重,大子其实有点矩管自己,二子虽然只小了一岁,可是有他哥在前边,有家里做后盾,他倒也不必着急。

祝明芳两年前病了一场后,丈夫便不让她再辛苦工作,只是她儿女不在身边,整日一个人关在家里也不好,每天便来绣坊看看,邱小婵也不让她再做事情,要她负责“坐镇”就行了,还跟冯妙调侃说祝老师就负责给她们当个活招牌挺好。

“左右我也无事,这个暑假我帮你教她。”祝明芳看着丫丫笑道,低头凑近了看看,给小丫头指点了下。

“你身体不好,千万别把自己累着。”冯妙顿了顿说,“我琢磨着,你精力有限,我呢一年到头顶多也就暑假过来,咱们绣坊眼下摊子越来越大,里里外外可都指望小婵一个人了。祝老师,所以我琢磨着,转给小婵一部分股份,你看行不行?”

邱小婵当初家里反对她辞职,不让她入股,娘家婆家联合起来阻拦,一分钱都不给她,邱小婵打了一两年游击才正式辞职加入绣坊。

所以绣坊投资就都是冯妙和祝明芳的,而冯妙占了大半。要问邱小婵家里人最懊悔什么,大概就是最懊悔这件事了。虽然邱小婵现在工资很高,冯妙和祝明芳每年也都以奖金名义给她一部分分红,可她并不占股。

祝明芳便笑道:“你这么想,我其实还琢磨呢,我眼看年纪大了,如今也不管事、也不干活,小婵是我的学生,我打算着把我的股份转让给她呢。”

“那还是不要了,你的股份就是你的,你又不是缺钱要卖,为什么非要转让。”冯妙笑道,“咱们俩商量一下,给她多少合适。”

祝明芳沉吟了一下说:“要不咱们每人送给她百分之五吧。”

冯妙笑道:“给百分之十就给百分之十,怎么还分你的我的,那就直接从绣坊划百分之十股份给她,我明天就叫人把手续做了。”

“随你,反正是你吃亏。”祝明芳笑道。

“这不是吃亏,这是变着法子占便宜,指望她干活呢。咱们把她变成老板,让她乖乖帮咱们两个赚钱。”冯妙笑着打趣,祝明芳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