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霁月阁悄悄来了主仆两人。
主人是个女子,穿着朴素的罩帽披风。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桃花妩媚的柔润杏目。那仆人便是个普通丫鬟,与寻常大户人家里的婢子无甚不同。
那女子先说此来是有秘事需要探听消息,见了掌秘副使马渡,又改口说需得阁主亲来才能言说。于是马渡请来孙自留,待孙自留询了她的身份,才知她竟是凉州羲女轩主人奚亭牧的五姨太苏年。
羲女轩是一家典当各式珍玩珠宝古董旧物的大庄园,于凉州界内及西陲边境颇为有名。表面上看,羲女轩的买卖与角州飞霜山庄相似,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同。飞霜山庄人脉欠缺,珍物多靠分金定穴从死人手里抢。而羲女轩恰恰相反,靠得是广大人脉,只做活人抵押出售的买卖。
但一月前,羲女轩发生了一件怪事。先是奚亭牧的正房妻子莫名死在家中。起初,奚亭牧怀疑是与妻子积怨最深的二姨太暗下毒手,怎知还不到两日时间二姨太也一命呜呼了。
三姨太说二姨太许是畏罪自尽,家中丧事未尽,便时时催促奚亭牧把她扶正。奚亭牧不堪其扰,罚三姨太房中禁足七日。然而第三日仆人再去送饭时,已不闻三姨太动静。闯进房中一看,三姨太果已死去多时。
奚亭牧自知无力自查,赶快到凉州府报了官。结果仵作也对这三具尸首无可奈何,只道三人应是死于毒杀。至于凶手用的什么毒,如何诱发,却是毫无头绪。
四姨太隐约察觉情况不对,吓得连夜收拾行囊逃往娘家避祸。可惜,那装满金银细软的马车尚未行出西泉城,四姨太便在车與中断了气。更可怖的是,几乎同一时间,奚亭牧也在羲女轩中猝然而亡。
那奚亭牧之所以取了多房妾室,正是因为膝下无子。成了年的六七个女儿都已嫁入夫家,余下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年纪尚弱。这灾祸一来,原本人丁兴旺的羲女轩突然失了主心骨。不但庞大家业群龙无首,就连能出来主事调查凶手的人都没有了。
等到几个女儿匆匆赶来奔丧,也是勾心斗角争起家产。能拿的能分的各自带走许多,剩下偌大宅院想要变卖换成银钱,却又因是克主的凶宅无人敢买。于是就那么放着放着,一个月没人打理,已是凄凄凉凉处处衰败。
孙自留命人给苏年奉上热茶,笑呵呵道:“奚家之事,在下有所耳闻。江湖么,就是这般凶险无常。奚家主人又是风云人物,难免有个三长两短。苏娘子还请节哀。”
“妾身明白。”苏年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容颜。
孙自留笑意更甚,又问道:“奚老爷和四房妻妾接连遭遇不测,为何苏娘子独自安然?”
苏年闻言,拧紧蛾眉。
“哎呀,你看,我不是那个意思。”孙自留笑嘻嘻的抱歉道:“在下是想问苏娘子是如何独善其身,躲过一劫的?”
“许是上天怜悯我们母子。”苏年目光慈爱,素手轻按肚腹,道:“妾身给老爷做五姨太不久,便有了身孕。老爷唯恐那四房太太欺压妾身,便买下一间民居将妾身私藏在外安心养胎。两个月来,妾身都不曾踏入羲女轩半步,想必正是因此避过了滔天祸事。”
孙自留点点头,追问道:“那……苏娘子此来,是要委托霁月阁收集讯息寻找凶手了?”
“非是委托。”苏年杏目一沉,严肃道:“羲女轩横祸或与前任霁月阁主相关,霁月阁理应出力,为羲女轩缉凶雪恨。”
“与前任阁主相关?”孙自留向前探了探身子,道:“还请苏娘子详细说来。”
“抱歉,掌秘使。”苏年拾起茶盏,殷红朱唇轻轻一抿道:“这件事,妾身只能与你们阁主当面相谈。”
孙自留想了想,与马渡道:“既然事关晚风兄弟,你且前去把阁主小姐和风里刀、金佛爷都请到皎晖楼来。”
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均至皎晖楼。
孙自留向苏年引荐狄雪倾,道:“这位就是前任阁主狄晚风的女儿,现任阁主狄雪倾姑娘。”
苏年由上至下细细打量狄雪倾,不禁叹道:“当真是不惹凡尘,风姿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