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雪倾黛发深如染墨,由雪颈流过酥肩垂垂倾落。迟愿忽觉痴念得偿,拆解玉白束带时,那梅香轻送的柔滑发丝就时时缭绕手边,仿佛在亲昵缠吻她的青葱玉指。
迟愿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让自己把精力只集中在玉白色锦带的束结上。
“那件轻银链甲可还合身?此时境地,冷枪暗箭防不胜防。大人武功虽高,却也切莫脱去。”狄雪倾偏偏在这时与迟愿低语相谈。
迟愿亦有不解,道:“行动自在,出奇贴附,像量身剪裁的一样?”
狄雪倾柔肩轻动,半真半假道:“我当真量过。”
“什么时候?”迟愿手指微停,她不记得狄雪倾何时给她量过裁衣尺寸。
狄雪倾浅埋眼眸,轻声数道:“东海木舟中,永州大佛里,上元灯会上……”
似是染了朱裙之色,迟愿双颊霎时绯醺。
狄雪倾口中的量裁,不都是她们两人曾相拥依偎的瞬间么……
迟愿错愕羞涩时,指间玉白束带已倏然舒展坠落,静静附在狄雪倾的腰肢侧畔。
“大人今夜宿在何处?中屋木榻,还是……再与雪倾同卧。”狄雪倾一边用清白净透的手指整理衣衫,一边回过身来,深眸悠然凝看迟愿。
迟愿心神一晃。
狄雪倾的卧榻乃是一尊黑胡桃木的月洞门架子床。床身浮雕缤纷,云纹四簇。与那垂火灯架同出天工,两相交映。且幽且雅,且娴且静。观时如小阁半山藏明月,用之则似清梦高潜入蟾宫。加之此时正值冬寒,月门里挂起两畔绣锦绸缎帷幔。眠寐深床中,正如浮云缥缈伴明月,薄雾氤氲拢宵光。
“中屋木榻,就好。”迟愿未经犹豫,已有选择。
须臾之后,望晴居柔光已熄,窗棂渐冷。
风雪的另一侧,离尘院机枢房的火烛还依然晦涩生明。
文柳将狄雪倾的那番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张照云,便退了下去。
“明日撤部?”尤速咬牙切齿道:“那妮子可是一天都等不得,这么快就容不下我们了。”
“呵,老狐狸生了只小狐狸。”张照云平静的笑了笑,目光深暗道:“若为夺权,小丫头确是盛气凌人操之过急了。但若是声东击西一石二鸟之计,倒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气魄。”
尤速皱起眉头。
张照云手指叩着桌面,慢慢言道:“裁撤掌命部是表,逼老夫出手是真,此乃声东击西。老夫若不出手,她又可不费吹灰之力化解掌命部,此乃一石二鸟。可惜,她越是这般大动干戈故意为之,越是暴露她无论在怀疑老夫什么,手中都没有真凭实据。”
尤速茫然道:“那……我们明天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如她所愿。”张照云目光一狠,将手掌重重落在桌上。然后压低声音,向尤速念了二十几个名字。
尤速成竹在心道:“明白了,属下一定通知到。”
翌日天明,雪色比夜里轻缓了些。掌命部弟子齐聚皎晖楼外,脸上神情亦如凉州的清晨一样阴云密布。初闻撤部之事,大多数弟子都还不信。直到狄雪倾带着掌命部名册走进皎晖楼,他们才真切意识到,裁撤掌命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狄雪倾沉默安坐了一刻钟时间,左侧下首之位仍是空空不见人影。她也不恼,兀自抚着铜制雕花手炉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