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如心,浅浅摇曳。
迟愿把灯上的纸罩拿掉,只端着蜡烛来到床前。床的外侧留了大半空间,狄雪倾就安静睡在床的深处。许是习惯了警惕,她的睡姿是背向墙壁的。
烛火微光慢慢爬上狄雪倾的脸颊。狄雪倾似有察觉,合着双目微微蹙起眉头。迟愿立刻弯起手指,把那缕放肆的柔光拦回掌心。
“大人……”狄雪倾睡语含糊。
迟愿尴尬道:“吵醒你了。”
狄雪倾温柔道:“无妨,睡吧。”
迟愿不忍多扰,把火烛放在床边柜上,自己轻稳坐在了榻边。正准备吹熄火烛和衣而卧,忽闻身后人细声又语。
“大人明日将变装而行,今夜何必再着旧衣。穿得太厚反而睡得拘谨,不解困乏。”狄雪倾微微睁开眼眸,好意相劝。
“阁主说得是。”迟愿面色平静道:“但我见阁主向来厚衣入眠……”
“我不一样。”狄雪倾淡淡打断迟愿。
“抱歉。”想到狄雪倾寒入骨髓卧病在床时的楚楚模样,迟愿无奈陷入沉默。
纤长手指在无声中抚上衣襟,但迟愿却迟迟没有解开那里的纽襻。她总觉得身旁枕畔上有一缕目光正幽幽的看着她,可她又不好去对视确认。
“是雪倾看着大人,大人害羞了?”狄雪倾笑意清浅,勾唇问道:“那……雪倾转过去?”
“不,不是,阁主不必。”迟愿欲盖弥彰的阻止了狄雪倾,口中却似不经意道:“同为女子,何来羞涩。”
残烛蜡油将尽,恰如某人心境,仍不肯乖乖就范,还要勉力挣扎几分。然而将息的火光还是被无情吹灭,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绝望悲鸣。
黑暗中,迟愿收身回来,莫名感觉松了口气,衣襟边也终于传来轻柔的窸窣声。
小心将厚衣外袍置在一旁,迟愿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冬月客少,这一床棉被当是新鲜浆过不久,触感粗糙中带着松软,厚实的重量更让人倍感安心。
可惜,迟愿依然睡意全无。
她怔怔望着眼前的虚空,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房间里的各处轮廓又渐渐清晰回来。她的耳畔也在敏感聆听,甚至连空气缓缓流过发丝的细腻摩擦也被捕捉殆尽。
不过,迟愿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集中精力,都不能听清狄雪倾的呼吸。因为她只要稍稍把注意力往床里深处倾斜,脑内就会重重回响起自己心跳声。
更让迟愿不能理解的是,平日里狄雪倾分明那般娇小柔弱,怎么安睡在身边时,反到释出了让人避无可避的存在感。于是迟愿抱紧被角,几乎僵着身体不敢动弹,唯恐哪个细微动作再把狄雪倾吵醒。
不知神志在清醒和游离间循环了几个来回,窗外竟传来了鸡鸣之音。迟愿感到覆在身上的被子被轻轻扯动,垂眸一瞥,却是狄雪倾悠然醒转无意所为。
迟愿立刻闭上眼睛,仿佛自己仍然沉在梦乡。实则却是屏息静听,且待狄雪倾如何动作。
狄雪倾缓缓坐起身,有意无意的理了理微微凌散的发丝。借着尚且晦涩的晨光,她把目光浅浅落在枕边人身上。
只见迟愿神色平静似眠,呼吸起伏却是克制过后的缓慢。还有只手臂看似不经意的留在了被子外面,指间偏又透着些着力的感觉。
狄雪倾微微一笑,一只手越过迟愿,俯身撑在迟愿身上。
迟愿矜持不住,立刻睁开眼睛,正撞上狄雪倾审视的目光。
“大人也醒了。”被迟愿按住腰身,狄雪倾索性依在迟愿身旁,向她轻笑。
迟愿镇静道:“阁主压在我身上,想不醒也难。”
狄雪倾悠悠道:“鸡鸣声起,雪倾需得去煎药了。见大人睡得深沉,不忍惊扰,所以才……”
“……我让开就是。”迟愿说着,从狄雪倾的臂弯里坐起身。黑色发丝倏然从枕畔被提起,柔柔披散在她清隽的双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