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瑾看着镜里那几人在吃的坤灵兽肉，忍不住笑了一声。那笑声刚落，复有数道不轻不重的动静落在台阶上，硬生在空寂的氛围来踩出了声音来。所有人都朝着那方向看去，正瞧见两位相貌出彩的男女，他们身上的气息就跟天人合一一样浑然自如，完全探查不出。

男的仪表堂堂，两鬓发白，声音洪亮：“倒是把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女人一身水蓝裙袍，通身仙气贵态，正是之前曾出现在浮屠虚山的女子，“我记得怀瑾那一手功夫，烤肉着实是香。”

他们说话平常，态度温和，就跟寻常人没两样，可若是与他们对视一眼，那双眸子里蕴含着磅礴苍茫的力量，却是任何一个普通弟子都承受不住。仿若那身躯内有千钧重，风吹不动，云不敢遮掩，万物都安静下来。

“怀瑾啊，你什么时候再露一手，烤他个十头八头。你没烤过坤灵兽吧？”

“你想得就美，当穆怀瑾那娇贵性子乐意给你烤？”

两个声音凑做热闹，却是蓦然出现的存在，让不少弟子心下愕然，猛地看向长老们。他们可是半点感觉都没有，只见高层的修士们一个个都坦坦荡荡，显然不必他们心中惊讶担忧。

男人与掌门和诸位峰主见礼，笑着说道：“还亏得是掌门有感，让我等能进来。不然就靠怀瑾那懒散性子，不知何时才记得他与我们有约的事情。”

清风剑阁的掌门拱手笑了笑。

穆怀瑾慵懒地说道：“力华生，我的待客之道哪里有问题？我不是让我家树精亲自去送了请帖？你巴巴还要往护门大阵上凑是作甚？”

力华生，令狐丹凤。

这两人都是穆怀瑾的朋友，浮屠虚山后来赶到的那位为首的道长，就是力华生。他们两人都是野路子，如裴轻侠一般没有师门，却靠着自己威名赫赫，为天下修士所知。

力华生和穆怀瑾那边打嘴仗，那厢令狐丹凤很有礼数地跟几位掌门峰主见礼，她的性格温和，浑然感觉不到半点威压，只有脸上淡淡的笑意。

不过下一瞬，穆怀瑾看向天际，幽幽地说道：“来到我的地盘还摆谱，苍凉派的颜面也未免太大了吧？”

令狐丹凤眼眸微动，心知是白鹏道来了。

她也是不理他们几个说话，眉目微动，望着那无数虚镜里的一面。

那画面中，正是还在吃着烤肉串的那一行人，且不说坤灵兽肉是真的美味，只见坐在中间的病弱青衣人从怀里掏出一颗兽丹丢在身边的一个人，“坤灵兽肉吃多了，吃颗兽丹消消食罢。别明日起来胀体而亡。”

那人忙将坤灵兽丹吞了下去，脸色登时胀红起来。

他的双手按在身前，掐出了一道手诀，将那涌起来的暖流强行压了下去。

“坤灵兽肉能助长修为？”

“不对，我从未在通识资料里看到过！”

“为何兽丹是在裴贰那里？”

“霍磊师兄看起来对那个裴贰……”

虚镜内，霍磊敬重地看着身旁的青衣人，低声说道：“那些坤灵兽都是你所杀，只是你为何会知道这尾巴肉……”

坤灵兽的皮层实在太难剥离，修士往常杀了后只取兽丹，可若是从前从来都没有人尝试过吃这种坤灵兽肉，那绝不可能。

霍磊不比那些学识稀松的弟子，通识资料都背得滚瓜烂熟。

那既然没有记载，自然是不能吃。

可方才霍磊等几人在吃下裴贰留给他们的烤串后，却是鲜美异常，吃下后更是感觉体内有股热流在窜动。

然如果这种兽肉有增强修为的作用，又不可能不记载在通识资料上。

这种完全相悖的论据，让霍磊对待裴轻侠的态度非常谨慎。

裴轻侠挑眉，突然笑了起来。这路上遇到好些个莽撞的弟子，总还以为这些真就是娇花了，倒还是身边有几个长眼的，脑子转得够快。

他晃了晃手里最后一根烤肉，平静地说道：“但凡杀了灵兽魔兽，第一件事必定是先取兽丹。可坤灵兽的兽丹是全身之精，取走后所有腐臭都会涌进皮肉里。所以步骤错了，要先断尾，再取兽丹。在一刻钟内必须上火，不然也锁不住精气。”

他看了眼正在闭眼调息的何定铎，意有所指地说道：“灵光期，虚不受补，吃颗兽丹就成。”

霍磊登时明白过来，这种坤灵兽肉要是吃多了，还得靠着兽丹调息内流。

可这也意味着量能取胜！

他霍然起身，嘱咐柳如冰和许久蔡护着他们，飞身离开。

不多时，传来几声嘶吼与爆闪的剑光，而后就是浓郁的血腥味。

裴轻侠并没有隐瞒，霍磊也是个行动力强悍的，立刻就进行了尝试。他杀了几头坤灵兽，断了尾巴，又取了它们的兽丹，掩盖了血腥味后才带着那些庞然的巨尾回来。

他将那些坤灵兽肉分为三份，一份为多，两份少些，然后将兽丹也按分量给了出去，嘱咐两位师弟记得顺序。而后霍磊的尝试就开始了，他的肚子跟无底洞那样不断吞吃着坤灵兽肉，每吃多一分，脸上的红润就更甚，直到最后他的脑袋冒出了浅浅的白雾，正此时，裴轻侠双手如闪电从霍磊的怀里取出了四颗兽丹，一下子塞进霍磊的嘴里。

霍磊虎目圆睁，张口一声呻.吟，却是灵气倒涌，吞进腹中。

此地灵气微震，柳如冰和许久蔡眼里异彩连连，目光不断在裴轻侠和霍磊身上徘徊。

裴轻侠昂首说道：“愣着作甚？我只守一夜。”

言下之意，不言于表。

许久蔡和柳如冰两人齐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多谢。”那感谢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显然这数日的跟踪和眼下的事情已经完全折服了他们。

话罢，他们两人也不再停留，立刻如法炮制。

轮守自然是他们该做的，可是放着这种可以帮助进阶的东西不去碰，就算对他们戒律森严的内门弟子来说，却也是挠心挠肺难以忍受。

霍磊分出来的分量正合适，他们吃完最后一口，浑身已经胀满，手里挣扎着将两颗兽丹吞下，浑身溢散出白气。

裴轻侠看着这四个闭眼消化热流的小娃娃，将篝火又拨弄了两下，烧得更旺了些。

这些坤灵兽虽然是外力，但是偶尔一两次借助突破也无妨。他看得出来霍磊就在要紧关头，这一次或许是他的机缘，至于那三个小娃娃，也就是增长修为。

不过对何定铎就是可惜了点，他的根基太浅，吸收不了多少。

那根拨弄篝火的树杈动了动，裴轻侠低笑着摇头。

“出来吧。”他道，“跟了我们一路，这是瞧上了这几个细皮嫩肉，还是看上了我这老腊肉啊？”

一夜两回，这是螳螂捕蝉，黄雀犹在后。

裴轻侠的手指摸上了木剑。

虚镜外，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齐聚在虚镜上，穆怀瑾和那人冰冷的气息为止一顿，幽冷望向无数虚镜中的一面。

演武山这里头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回看到裴贰的模样，更是第一回听说这坤灵兽的事情，正在私下议论纷纷。

只是他们看着裴贰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怨怼不满的态度。

而虚镜里，出现了一个人。

裴轻侠吸了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露出个森然的笑容。他握剑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篝火照耀的范畴边上，隐隐将几个小崽子挡在身后，“妖族。”他的声音既轻又快，不像与树精说话的温和，也不像是教导时的慵懒，反而透着呼之欲出的恶意。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英俊白皙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