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脱下外套,将树上的许愿瓶,一个又一个轻轻地取下来,数了数,共有五十三个,他将许愿瓶拢在外套中,转身进屋。
本已准备爬起来的万利民,看到他的影子,吓得顿在那里装死。
万里看也没看他一眼,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卧室,小心翼翼把许愿瓶放到床上,转身出来,打量地上的一地彩色碎片,心中叹气,恐怕叶雪时原本准备了很多个吧。
为此,他不甘而又愤怒地再看了眼装死的万利民。
万利民是动也不敢动,万里蹲在地上,捡起所有碎片,又将已是脏兮兮的纸条全部收起来,手指甚至弄破,多了好几道血痕,他也并不在意,放到准备的纸袋子里,他提好,又准备回房间。
许是见他没有再打自己,万利民又嘀咕起来:“哪有儿子打老子的?”
万里冷笑一声,拿起角落的拖把,举起就朝他走来。
万利民吓得高声尖叫,差点蜷成一个球,用手护住脸。
万里用拖把指着他:“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明天醒了自己出去找份工作!我可不养废人!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你——”万利民还想横,万里抬脚,他不敢动。
万里将拖把砸他脸上,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重重关上门。
坐在电脑跟前,万里的心依旧无法平静,说实话,到了这一步,他甚至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做,他脑中一片混乱。
枯坐了得有一个多小时,窗户被风用力吹响,他才发觉外面下雨了。
他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大雨发呆。
后来是铃声将他唤醒,他拿出手机,是叶雪时的电话。
他立即接通,“万里……”,叶雪时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很可怜。
“嗯。”万里的心到底是柔软许多。
“万里,我到家了,我也看过医生了,医生说我没事,你呢,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雨。”
“你那里下雨了?!”叶雪时大惊,没等万里说话,就绝望道,“完了完了,呜呜呜,彻底看不到了!!!”
万里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闻言不由翘起嘴角,他都看到了。
可是已是这样的局面,看到又如何,他真的要做叶雪时的男朋友?
做了男朋友之后呢?
他们各自的身世,万利民这种畜生,等等问题,又要如何解决?
他真的打算这辈子再也不认亲了吗?
那是他的亲生父母啊。
想到这里,万里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电话那端的叶雪时却看不到,他此时心情已经平稳下来,爸爸在给妈妈打电话,解释为什么突然回来的事,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给万里打电话,他起身走到阳台上,趴在栏杆上,想到东安镇在下雨,那些纸条必然就全部废了。
他又看远处的那棵大榕树,就是万里上次来时爬的那棵,不觉就道:“万里,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时,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吗?”
“嗯,我记得。”
“你或许不知道,那天那场大雨里,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多么奇妙的事。”叶雪时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起来,他永生都不会忘记,大雨中的他,回头看到以为已经离开的万里时,那瞬间领悟的巨大惊喜。
就是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对万里的心思。
叶雪时靠在露台的栏杆上,仰头看天上的月亮,笑道:“算了,看不到,就看不到吧,下次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也会让你知道!反正你总会看到,也会知道的!”
两人讲电话,讲到很晚,万里放下手机时,电量只剩1%。
万里走回桌边,看着桌面上那些,叶雪时亲手写的纸条,一百多份的“喜欢你”,有些皱了,有些破了,有些脏了,他一一抚平,整理好。
万里看了很久、很久,蓦地,他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拿出那本本子。
再迅速取出夹在其中的那张薄而脆泛黄的纸。
他再看一眼,看一眼自己真正的出生日期,看一眼自己真正的身份。
随后便用手去撕,撕前一刻,他有片刻的犹豫。
可是想到耳畔,叶雪时的笑声,可爱而又骄傲的那句: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万里手上用力,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他已经做好决定,他不会认亲,这辈子,他就是万里,叶雪时,就是叶雪时!
叶雪时不用面对畜生一样的父亲,不用面对难堪的人生,叶雪时依旧是那个众人宠爱的小王子。
而他,本就适应这种生活,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生命力这样旺盛,还怕不能好好活下去吗?
他贪恋父爱与母爱,这些日子叶川对他的关照,他已觉得足够!足够他用一生去怀恋。
不能做叶雪时的男朋友,他很抱歉,甚至很痛苦。
可只要叶雪时继续骄傲、闪耀,那就很好。
他们的人生在出生那一刻就早已交换,那就将错就错!
只是,如何才能避开叶川,又如何能将对叶雪时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是否还是应该离开学校,离开这里?
为此,万里辗转一夜,越想越觉得命运讽刺而又可笑,一个月前决定回来上学时,他以为他崭新的人生已然开始,他抬眼去看床头挂着的,叶雪时送他的风铃,想到那个清晨,叶雪时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脑袋。
叶雪时的手暖暖的、软软的,笑容亦是。
他生命中唯唯一一次的遇见,终究没有结果吗?
那样美好的叶雪时,他也注定无法拥有吗?
万里不知该如何描述他此时复杂的心情,他知道,他这个时候就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是对叶雪时最好的结果。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贪恋父母的爱。
他很理智,可到了彻底要做决定的瞬间,他脑中不觉浮现叶川的温和笑意。
而妈妈,这个在他生命中从来陌生的形象与名词,他甚至还没有当面看过她一眼。
直到天亮了,他也没有彻底下定决心。
万里起床后,浑浑噩噩地起身去学校。
他家门口这条路少有人来,即便他浑浑噩噩,几分钟后,他便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他立刻警觉地回头看去,果然有人在他身后,对方身材高大,西装革履,很有气势,很像电视剧中的那些保镖,见被他发现,竟也没有躲开,而是大步走来,非常礼貌地说道:“您好,是叶总吩咐我在这里保护您。”
保护?
万里怔了怔,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