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说是。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接着,是老人似是自言自语的絮叨:“挺好,好啊,娃儿在城里头上学,以后一准能考上大学,有出息……”
林奶奶抹着眼泪,忍不住问:“不能看看孩子吗?咱跟你一样,不到孩子面前儿,偷偷看一眼也不成?”
可以的。
徐娟告诉了他年崽的学校,他们甚至可以瞒着徐娟,偷偷的去看孩子。
想看的话,只要孩子上学,每天都能去看。
可是这哪是一眼的事儿,看了第一眼,就想着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想每天都能见着。
往后呢?想不想再跟孩子说句话,听他喊一句“爷爷奶奶”?
不成的,徐娟现在的男人愿意养着他的儿子,难道会希望孩子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另一个爸爸?
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打扰徐娟,也不敢提要看孩子的事,就是担心那家的男主人,会觉得他碍眼,会对他年崽不好。
那次电话之后,林家二老再也没有打电话催着要跟孙儿通电话了,甚至他们连给林平的电话都少了。
林平每天闷头干活挣钱,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挣钱。
直到他接到余妙妙的电话,说他妈病倒了,现在在县城的医院。
林老太太是早上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突然倒下的。
刚走到家门口,正跟老伴儿说话呢,人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了。
林老爷子慌了神,想把她先抱到屋里去,然后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
恰好余妙妙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看见这一幕,立刻开着她的小三轮,把老太太送到镇上的医院。
他们不让余妙妙跟林平说,余妙妙也不好擅作主张。
在镇上挂了盐水,又住了两天院。
医生查不出啥大病,但林奶奶肉眼可见的精神低迷,提不起劲儿,身上也没力气,浑浑噩噩,人也日渐消瘦,吃不下饭,看着状态就不好。
然后又转到县医院,又住几天院,钱花出去了,人还是不好。
林奶奶心疼钱,不愿意继续住院,要出院。
可她那会儿连走路都勉强,余妙妙哪敢让她出院。
老人家固执起来,谁都劝不动。
余妙妙没办法,只好联系了林平。
她想着,老人身体重要,要怪她就怪吧,如果林奶奶就这么出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林平接到电话,连夜买车票赶回来,看见被抽走了精气神的父母,他一瞬间明白了。
这是心病。
父母一辈子为他操劳,他结婚生子,又开始带孙儿,省吃俭用给儿孙攒钱。
现在年崽让他送走了,老人家知道是为了孩子好,理智上强迫自己接受,但感情上受到的伤害和刺激,实在难以弥补。
两人强撑了一段时间,林奶奶是撑不住了,所以一下子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后那股劲儿就没了。
林老爷子也不遑多让,也就是现在老伴儿病着,需要他,否则他也撑不下去了。
林平看着陡然间苍老了许多的父母,心如刀割,恨到捶自己的头。
他不怨恨妻子离婚改嫁,也不怨她要走孩子,只怨自己没出息。
但父母已经成这样了,不能放着不管,林平犹豫良久,还是给徐娟打了这个电话。
徐娟得知林奶奶病倒的消息,关心之余,还有丝丝心虚。
她知道年崽对于二老来说有多重要,但还是把孩子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