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条件挺好的。他也会对另一半好的。
柏生被噎了一下,脸又涨的通红。
暗示什么啊,听不懂!
两人各自顶着灯笼扒拉袋子,包装倒是都挺花里胡哨的,结果一点上,荧光照亮了一个小角落,正滋啦滋啦响。
“……”柏生举着那根小小的烟花棒,失语道:“闻总,你怎么那么少女心呢。”
这不仙女棒吗。
闻鹤倒是很新奇,“看。”
柏生眼睛移过去,发现他艰难地在空中画了个什么图案,看不清,“这什么?”
闻鹤自豪:“水獭脑袋。”
柏生:“……”
全世界除了你谁还看得出来。
柏生托着下巴,觉得幸好现在是深夜,不然随便来个人看着这俩大高个在这玩小烟花棒也太奇怪了,他百无聊赖地晃着小烟花,然后听到闻鹤有些许欣喜的声音:“你画的是鹅吗。”
柏生:“?”
他画了吗!滤镜抠下来好不好!这人怎么成这样了!
柏生一边嫌弃,一边玩了好几根,小烟花在两人眼前滋啦滋啦燃着,印着二人专注的面孔,闻鹤又要去扒拉袋子,这回柏生算是知道了,“你不会买了摔炮吧?”
闻鹤一顿:“什么摔炮?”
“就是那种,用力往地上丢,就会炸的那种小鞭炮。”柏生觉得还是免了,“太晚了别吵到人,还有这么黑,等会垃圾不好清理。”
闻鹤看了眼,不确定地捧到柏生面前:“是这个吗。”
柏生:“…………”
摔炮王子,你说呢。
闻鹤看柏生不喜欢这个,又要垂头去扒拉袋子,柏生真的很怀疑他是不是把店里但凡和烟花沾了点边儿的都提溜过来了,感觉不妙,立刻阻止:“好了,不玩了!回家吧,这都零点过了。”
往常这个时候,闻鹤早就监督他上床睡觉了。
闻鹤一顿,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柏生搓了搓冰凉的脸蛋,“我这儿走回去只要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闻鹤微微皱眉,“太远了,我送你回去。”
“说了不用。”柏生说完,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发现闻鹤站在那儿不动了,瞬间幻视到某些不达目标就赖地上的熊孩子,脑仁疼,“……都多大人了,你还担心什么?”
闻鹤垂眼看他,实话实说:“我担心你明天又不理我了。”
柏生那点逃避的小心思被戳中,又噎了下,匆匆别开脸:“我才不会……”
那点朦朦胧胧的对话,没法言喻的氛围,只要不摊开来在台面上说清楚,都始终是可以避开的。柏生很擅长这些,他可以好好拒绝别人,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之前。但只要摊开了说明白,只要对方“认真”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听着闻鹤清浅的呼吸声,有些难言的紧张。
安静中,闻鹤终于动了,衣角轻擦,他走到了自己身边,“走吧。”
柏生猛的抬头:“嗯?”
“你想散步回家,我陪你一起。”闻鹤把他乱乱的围巾捋好,捂住他被冻红的脸,“我等会再回来开车。”
“啊?”柏生下意识就拒绝,“那怎么可以……”
闻鹤:“我也想和你再待一会。”
柏生:“……”
他机械地迈动步伐向前走去,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突然又想起方圆那个铠甲勇士的不恰当比喻。
可现在这样,就算是铠甲勇士也遭不住啊……
两人沿着冷清的街道向前走。
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就算往常深夜还开着的烧烤摊也因为节假日的缘故而早早收了摊,门窗紧闭,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出声响。
两个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肩之间应该能塞进一个拳头,闻鹤往前移了半步,挡住一点风。
柏生突然说,“也太晚了。”
闻鹤闻言偏头:“嗯?”
“你等会还回去吗?你爸妈都睡了吧。”柏生没看他,声音低的快听不见,“一会儿走回来也怪麻烦的,大晚上打不到车……你就在我那睡算了。”
闻鹤差点就地立正:“!?”
“…你干嘛那样看我!”柏生立马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你打地铺。”
闻鹤偷偷看他,“真的吗?”
柏生:“……难不成真让你陪我走过去再自己走回来啊!”
闻鹤差点发出嘻声,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那。”
柏生:“那?”
“现在是冬天。”闻鹤小声哔哔,“打地铺太冷了。”
柏生:“那我打地铺?”
闻鹤:“一起……”
贼鹅剩下的半句话被柏生一巴掌糊没了。
有一种奇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确切的说,没有清楚的话语,也没有什么仪式般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以及什么里程碑一样的“你可以和我交往吗”,但现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闻鹤的脚步肉眼可见地轻快了起来。
柏生闷头向前走,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热乎乎的。
十二点后,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全变成了黄灯,在走过人行横道的最后一格时,柏生抓住了闻鹤的手。
闻鹤下意识地将他冰凉的手指全包裹起来,大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挲,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到柏生闷闷的声音:“不是说你都没牵过我的手吗?”
闻鹤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尚且不知道回应些什么,心装满了暖融融的毛球,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体会到雀跃的滋味,最后,最后他只是珍惜地握紧了柏生的手。
冷风中,下起了毛毛雨,一点点清凉的雨丝,甚至打湿不了人的头发。
口袋里手机的绿色指示灯不间断地闪,但隔着布料,光芒太过微弱,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柏生突然指了指那边的烧烤摊,“你知道吗,那个大排档已经开了有七八年了,我高中的时候偶尔会来吃……有段时间我以为能省点晚饭钱,结果饿的头晕眼花,差点低血糖,老板给我送了串年糕。挺好吃的,除了玉米烤太硬了,三年前把一个人的烤瓷牙崩出去两米,那人看老板是个单身女性,想借此来讹钱,结果没想到老板是个东北人,一巴掌把他剩下半边烤瓷牙也打没了,烤玉米到现在还是那么硬。反正爱吃不吃!”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闻鹤也跟着笑起来:“真厉害。”
“这条道以前还不是柏油路。是那种土砖地,下雨天过去跟地雷阵没什么两样,直到你踩下去前一秒你都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溅水。全身毫发无伤地走过去到学校是可以好好吹一顿的。反正我不行。哦,对了,我是在实验中读的高中——你知道在哪吗?”
“我知道。离这里挺远的。”
“其实还好。就是坐公交车大概得五站,班主任好心,跟我说高三的时候早读可以在家里读,不用起那么早过来。我去年还去看过她,她老了,嗓子也哑了,还问我最近怎么样,过的好不好……她明明教我的时候才三十多岁。我很感谢她。”
“她很好。”
“大学我也是在本市读的。其实我的分数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可我总觉得,如果去了别的地方,万一他们找不到我了怎么办?那时候总想,这世界明明这么小,小到你打开随便一个公众号说不定都能看见熟人,小到你意想不到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原来是认识的,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了,还没有人看见我呢。我这个名字也不是很大众吧?”
柏生絮絮地说着,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嗓音跟着手一起微微颤抖。
他从小就自尊心强,觉得展露出这一面是丢人的事。世界上不少不开心的人,他算什么特殊的一个。也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所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伤口被长久的捂着,不见天日,偶尔会让他产生一种其实已经好了的错觉,但掀开来看,还是那样,从来就没好过。
但总是要说的。
……况且,他总对闻鹤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他觉得比起“要说”,更像是“可以说”,好像全世界都有可能刺伤他,但闻鹤永远不会。
两人仍在街道上走着,闻鹤还是紧紧包着他的手指,柏生等了又等,抽了抽鼻子,“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失的,又是在哪里长大的,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又期望对方能给出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