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而来的青蓬马车缓缓停住,赵恪平静地挑开车帘下车,神色无波。
严阁老抬了抬手,一旁侍候的仆人急忙上前搀扶,二人齐齐用力,才将这副老迈之躯勉强扶起。
“春风得意一朝化为泡影,不得不在偏远蛮荒之地蹉跎……”苍老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极了乡下灶火中的拉风箱,“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严家给过你机会,你却偏偏为了一个商女。”
常家不过是新晋的富商,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有擦干净,在严阁老心中是极为不齿的存在,此时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赵恪的平静被他句话打破,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握成拳。
他能接受自波澜不惊地接受自己仕途不顺,却不能容忍别人对于妻子的侮辱。
那件挤压在心中许久的事情再次不可遏制地浮出心间,他抬眼定定地看着严首辅,似乎想要透过他满是皱纹的老脸看出些年轻时的印记。
“听闻阁老年轻在科场上蹉跎了二十年,四十五岁高中时家中穷困到没有米粮下锅,怎么如今不曾以自己的过往激励后辈,反倒还对晚辈落井下石呢?”
严阁老的脸色青了。
他出身寒门,年轻时为了供养自己科举,父母妻子都勒紧了裤腰带,奈何自己运背,迟迟考不中进士,等到终于登科时,家中父母早就不堪贫困相继离世,唯一的发妻也在几年之后去世。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愧疚,如今却被一个黄毛小子明里暗里地讥讽,无疑让他出离的愤怒。
“老夫的岁数足矣做你的祖辈!你竟然大逆不道地说出这样的话?”
“敬老爱长的道理我明白。”赵恪不慌不忙,继续道,“我今日倒也并非是为了自己鸣不平,只是想问问阁老大人,可还记得当年被您在赶考途中丢下的女儿?”
!!!
这话砸下去,顿时石破天惊,严阁老睁大了眼眶,仿佛被掏空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不住地往下坠:“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赵恪贴心地上前,抬手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晚辈的亡母,本名严敏。”
正是当年,严家在赶考途中为了凑够路费,不得不卖掉的女儿。
赵恪的母亲,正是为了五两银子,为了父亲前程,就此牺牲了自己,成为了被父母抛弃的孤女。
甚至等到严阁老身居高位之后,也因为害怕遭到同僚耻笑,不曾再去寻一寻自己这个孩子。
可怜他的母亲,当年不过七八岁,便过了颠沛流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