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会遇到阻拦,风鸾也是防备着有可能会有的阵法障碍,这才请了洛卿泽同来。
却没想到,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丝毫设防。
甚至连寻常的高门大户应该有的守卫护院都未曾见到。
待进入王府之后,满目所见更是萧索。
如果说丞相府邸是文雅中带着野趣,那陆王府就是和文雅半点不沾边,野趣也只占着个“野”字了。
影壁之上灰尘满布,走廊左右杂草丛生。
院墙上一片斑驳,花园里满地狼狈。
陆离越看越皱眉,当瞧见空荡荡的书房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此处分明就是当初抄家时候的模样,分明没有丝毫变化。”
秋忱抓着晏晏的衣角,小心探头,声音轻轻:“这里空空的,能住人吗?”
晏晏小声嘟囔:“估计不能,总不好睡在地板上吧……”
话音刚落,一转头,就看到了铺在地上的草席,以及绝对算不上华贵的朴素棉被。
晏晏:……
算我没说过。
而陆离在看到后,眉尖蹙得更紧。
风鸾却没有在意这些,毕竟对她来说,陆离是他徒儿,陆纵就只是徒儿的弟弟,和她无甚关系,住得好坏她也不是很在意。
真的让风鸾觉得异样的,是此处若隐若现的妖气。
并不清晰,若不是刻意留心只怕是发现不了的。
风鸾手掐法决,眼睛微闭,而后轻声道:“是妖,但是被阵法遮蔽,感觉不到具体方位。”
洛卿泽闻言便取出了玄空宝镜。
按理说这样的神器不该总是拿出来用的,要是以前的洛教主,一定会对本门圣物谨慎使用。
可现在的他前尘尽忘,自然是什么好用用什么。
玄空宝镜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就有了结果:“确实是有阵法,阵眼却不在此处。”
风鸾便问:“是否能推测出大致方位?”
洛卿泽没说话,而是举起宝镜。
很快,就有一道光束轻缓地指向了正北方向。
风鸾对西涂国的都城并不熟悉,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还是陆离这个自小生活在此处的人开口道:“那里是城中,有不少集市和商贩。”声音微顿,“王宫也在那边。”
说完,他便嘴唇紧闭,牙关紧咬。
若是王宫之内真的有妖,那么许多事情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风鸾并不是个喜欢推理揣测的人,她确定了位置就想要去探。
可就在这时,她的袖口微微一动。
很快,就有个小毛脑袋探了出来。
哞哞眨巴着大眼睛,似乎睡得有些懵,茫然的朝着左右瞧,最终目光锁定到了风鸾脸上,这才放松了精神,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奶里奶气的语调拖着长音道:“主人早呀!”
听到熟悉的撒娇,风鸾脸上有了淡淡笑意,把它紧紧抱在怀里。
哞哞能感觉到自家主人的欢喜,但它却不解其意。
正想问,突然看到有个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来者正是画皮鬼。
其实她在昨天晚上就看到风鸾抱着个什么,也常常注意到女修袖中有个鼓囊囊的东西。
但是风鸾一直用袖子挡着,昨晚又黑,便一直没瞧清楚。
这会儿听到动静,她便有些好奇地探过头来。
很快,便是四目相对。
随即便是同样的瞳孔地震。
哞哞作为凶兽,年岁上千,颇有修为,就像是风鸾能一眼看穿画皮鬼,它同样能看破对方的皮相,直击本尊。
画皮鬼则是鬼魅之身,无形无体,虽然法术不高,可是她的见识不少,加上身为鬼身本就能看穿对方身份。
于是乎,一个是迎面看到青面獠牙,另一个是当面目击凶兽现世。
两厢对望,齐齐愣住。
下一秒。
“主人救命!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秋儿快跑!凶兽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来的太突然,风鸾根本防备不急,被吓得一愣,然后才想起来张开结界,阻挡住声音外溢。
画皮鬼掉头就跑,如果不是晏晏眼疾手快地拽住,只怕已经拖着秋忱嗷嗷叫着逃走了。
哞哞则是把脑袋往风鸾怀里扎,嘴巴里吭哧吭哧得,看上去格外委屈。
风鸾哭笑不得,只好抱着它,又是揉颈子又是揉肚皮的安抚。
可就在这时,洛卿泽突然道:“我大概知道是何物镇守此处阵法了。”
风鸾随口问道:“是什么?”
洛卿泽缓声道:“是夔兽。”
……什么?
风鸾抬头看他,面露惊异。
洛卿泽依然捧着玄空宝镜,脸上没了平常的温柔浅笑,而是分外严肃,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刚刚哞哞受到惊吓,灵力迅速外溢,就在那一瞬间,这个阵法骤然消失,等你张开结界之后才出现。”
风鸾顿时不言,总是冷淡的眸子里竟是有凛冽杀意闪过。
晏晏却有些不解,她一边抱着画皮鬼安慰,一边问道:“洛教主此语何意?”
洛卿泽便解释道:“寻常阵法,无论作何用处,第一要务定然是要足够隐蔽,而隐蔽之法各不相同,有些会用灵石,有些会用符咒,还有一些会用封印妖兽来镇守。”
此话一出,晏晏便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里封印了个夔兽?”
洛卿泽回道:“应该是曾经封印了个夔兽,从阵法和哞哞的感应上来看,之前被封在这里的就是它,因为它的力量强悍,即使到了现在,阵法依然对它有所反应。”
晏晏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就看向了风鸾。
想着自家师尊平常那样疼宠哞哞,只怕此时已经气得狠了。
结果却发现风鸾脸上没有丝毫怒容,表情也是淡淡的,眉眼舒朗,似乎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她只是轻轻地用指尖帮哞哞顺毛,声音轻轻:“你可记得这里?”
哞哞完全没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满脑子还是画皮鬼给自己的正面冲击。
一直到风鸾又问了一遍,它才抬起小脑袋,小声道:“不记得了,我要不要多想想?”
风鸾直接盖住了它的眼睛:“不用了,有些事情,忘了就没必要想起来。”声音微顿,她缓缓开口,“欠了你的,无论是谁,我都会为了你讨回来,哪怕只是伤了你的一根汗毛,我也要他血债血偿。”
这句话,风鸾说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也丝毫没有放狠话时候该有地狠厉。
可是任谁都清楚,她说得并不是说空话。
毕竟风鸾向来坦诚,能动手的时候从没犹豫过。
而哞哞确实是对那几百年的记忆模糊不清,现在也没有丝毫想起来的迹象。
但它在听到凤鸾的话以后,依然湿了眼眶。
连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闭上眼睛,把脸埋在风鸾的掌心,它小声道:“主人,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好想你。”
当初在雪山之中,刚刚发病后的夔兽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山洞里第一眼看到风鸾时说的就是这句话。
那时候是撒娇打滚说的,风鸾也是笑着应的。
而现在,它语气里带着哭音,裹着委屈,风鸾听得指尖颤抖。
这是她从小养大的宝贝,她是从来不肯让宝贝委屈的。
于是风鸾就把它捧起来,搂在颈窝,小声问:“哞哞怨我来晚了吗?”
哞哞用力摇头,然后贴在了风鸾的颈侧,同样小声回答:“什么时候都不晚,我虽然忘记了,但我知道,我只是走丢了,只要我乖乖的,主人就一定会来接我的。”
风鸾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它,眼睛却是看向了王宫方向,嘴唇微动。
陆离一眼看出,那是在默念心法时候才会有的唇形。
而自家师尊早便说过,云清宗人在心绪激动的时候,念心法才最有效。
如此想来,师尊已经气得狠了,只是面上丝毫不显。
晏晏则是没有打扰师尊,而是对着陆离低声道:“这里是陆王府,哪怕没有下人,你弟弟总归还是住在这里的,怎么一直没见他人?”
风鸾闻言也看了过去。
陆离思索片刻,便道:“他或许是在暗室里。”
晏晏好奇:“那是何处?”
陆离低声道:“是陆家的密室,因为常有军机要务,格外重要,不能轻易现于人前,这才留有暗室,除了陆家人以外谁都不知。”
说完,他便率先走出了书房,去往了杂草丛生的后花园中。
在假山前停了下来,他伸手指着地下道:“这里有一处机关,打开来就能进去,只是打开机关时候的动静不小,若是陆纵真的在此,只怕会有所察觉。”
洛卿泽二话没说就捧起了宝镜,手掐法决。
很快,镜面上就有了影像。
那是一处面积不大的暗室。
没有窗户,没有桌椅,但是在唯一的条案上却有十数盏灯光。
俱是长明灯,每个后面都摆放着一个牌位。
只有一个排位前没有灯光,洛卿泽细细看去,便看到上面是“陸離”的名字。
他回头看了看本尊,不知道这人亲眼看着自己还活着就上了灵位的感觉如何。
陆离却是面色不动,定定地看着跪坐在灵位前的男子。
那只是个背影,但依然能看出身型单薄,肩膀瘦弱,厚重的朝服穿在他身上本该是尊贵无比,但却因为身形太过消瘦而显得衣裳松垮。
男子并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跪着,昂着头,看着眼前的灵位,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风鸾低声问道:“这是谁?”
陆离虽未看到男子正脸,可终究是形影不离二十多年的兄弟,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我的弟弟,陆纵。”
就在此时,陆纵突然望向了陆离的灵位,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
而在灵位前的长明灯突然亮了起来。
若是在修真界,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随便一个小法术就能点亮烛火。
可陆纵分明就是个凡人,烛火骤然明亮便显得格外诡异。
还不等几人多想,便看到原本安静的陆纵陡然激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因为跪坐太久,他身形摇晃,险些跌倒在地,扶着条案才算是勉强站稳。
而后,他缓缓转过身。
呈现再宝镜之中的却不是王月韵口中活泼爱闹的清秀面孔,竟是一张形销骨立的模样。
眼圈发沉,脸颊凹陷,整张面皮都格外苍白。
若不是还能看到脚,只怕会觉得这人是个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