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风中残烛般不住摇晃的吊瓶,林裴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
他眉头紧锁,厉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若是其他人看到了男人脸上阴沉的神色,肯定会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道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林小冬却根本没搭理他。
少年只顾着探头听下面的动静,还像嫌林裴的声音太大了似的,扭头冲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了。
林裴眉心一跳,目光不善地眯起了双眼。
听到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小冬心知今晚肯定是躲不过了。他双手合十,冲林裴虔诚地拜了拜,露出一脸乞求的表情。
那眼巴巴的模样,跟到寺庙里拜弥勒佛似的。
林裴:“…………”
男人沉默着,坐在轮椅上用漠然的视线看着他,神情不为所动。
见他这样,林小冬也知道希望不大了。他嘀咕了一声“真小气”,叹了一口气准备把林裴重新推回去,正好在半路撞上了主管。
“家主!?”主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林裴,不可置信道,“你们怎么……”
林小冬刚准备主动承认错误,就听到林裴淡淡道:“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这样啊。”主管不敢问为什么林小冬也在,匆匆打了声招呼就下去处理林奇的事情了。等他走后,林小冬立马郑重其事地跟林裴道谢:“大恩不言谢!恩人,你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林裴叩了下扶手,反问道:“这座城堡都是我的,你能帮我什么?”
“这个……”林小冬想了想,视线落在他被毯子盖着的双腿上,慢吞吞道,“那,有肯定还是有的。你是残疾人,要是想出门逛逛的话,总得有人来帮你推轮椅吧。”
闻言,林裴曲起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说实话,他都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听见“残疾”这个词了。
自出事之后,所有来看望他的人和身边的下属,甚至包括给他看病的医生,都对这个事实避而不谈。他们总是宽慰他,说说他的腿只是暂时动不了了,只要好好做复健运动,还是有可能再重新站起来的……诸如此类,吧啦吧啦。
曾经的林裴对此深信不疑。他本就不是个轻易对命运服输的人,既然知道还有一线希望,那就绝不会放弃,于是忍着钻心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站起来、跌倒、跌倒、再站起来的过程。
这期间,总共失败了多少次?
他也记不清了。
林裴曾冷静地问医生自己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但得到的永远都是鼓励、宽慰和含糊不清的回答,“或许有奇迹”……但他能带领林家打下今天这庞大的基业,靠的从来不是那虚无渺茫的奇迹。
他的前半生过得冷硬而尖锐,像是一块被千锤百炼敲击过的精铁,更绝望的处境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归根结底,男人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肯定的回答,一个哪怕冷酷、甚至近乎于残忍的判决,帮助自己认清现实而已。
但当某天,林裴发现自己最忠心的下属也不在自己面前提及任何关于“腿”、“残疾”甚至是“奔跑”的字眼时,他明白,自己大概要在这小心翼翼的呵护和令人憎恶的同情目光中,度过接下来漫长的下半生了。
见林裴一直没回答自己,林小冬还以为他在发呆,还伸出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喂,你怎么了?”
男人回过神来,打量了他一眼。
“送我回房间。”他冷淡道,是命令式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