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在步出皇城外朝的宽阔宫道上,初冬的黄昏,树上开始落叶,即便是晴日亦感寒凉。
景晚月换了便服,披着一领白丝披风,头发仍是用银色小冠束成了高马尾。穆悠突然就想起了当年景晚月恢复身份入飞骥营,将士们列队欢迎的时候。
如今许多事情都变了,譬如他们可以并肩而行了,譬如……
“今早回到家,大夫们又给陈青好好料理了一下,说他生的时候有点伤着了,得安养一段日子。刘宁陪着他,一时走不开,不过心中一直惦记着你,说待陈青和孩子那边理顺了就来感谢你。”
最重要的话他仍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好先顾左右而言他。
“他有心了。”景晚月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且让他千万别有负担,安心照顾陈青和孩子便是。”
“你总是这样好。”穆悠感慨而真诚地说。
景晚月却不知该应什么,便沉默着,穆悠只好又想新的话题。
“是了,当初知道刘宁和陈青在一块儿了的时候,我吓了好大一跳,根本没想到,他俩怎么可能凑上了呢,可他俩的感情又确确实实地越来越好了。这大约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吧。”
穆悠像是初次见面,明明不会说话还硬要礼貌地说话一样,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旁人听来只有无奈。
穆悠也能感觉到,余光望向景晚月的侧脸,心说他眼下跟自己走在一起,一定很不情愿吧。他怎会有闲情逸致听自己讲这些有的没的。
“我、我想跟你道歉。以前……对不起。”穆悠终于说出口了,他垂下眼帘,满脸全是愧疚。
景晚月另一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这人……没学问,没脑子,什么都没,脾气也不好,以前,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你……受苦了。我、我不会再胡来,我多少明白自己哪里不对了,你放心,我也不会逼你接受道歉,我就是想对你说……而已。”
说着说着,穆悠的脸又烧红了。
宫道上偶尔有人经过,哪怕隔着很远,他却觉得那些人的眼睛都在他身上,也都能听到他说话,令他的羞愧不断增长。
而于景晚月来说,最近几年的内心就宛如一潭平静的湖水,此刻的这句话仿佛突然有块石头扔了进来,不急也不重,而是缓缓地,认认真真地,一点一点、安安稳稳地停在了水底。
“算了。”他的音色极其干净,不带任何感情,“我早说过时过境迁,我们都无需再因对方承受任何。前将军大人也无需妄自菲薄,大人身上有许多旁人没有的闪耀出众之处,日后天高地阔,还请莫要消沉。”
景晚月居然在这个时候还鼓励他,穆悠的心狂跳着,不亚于当年表白的时候,只是他如今……该说些什么呢?
好像真地不用再说什么了。
他们是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完了么?
皇城外朝的出口就在不远处,穆悠猛然后悔起来,为何先前要说那么多废话,以致于现在路到尽头,他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
他连忙放慢脚步,可是无论再慢,终点仍是如期而至。
“小、小晚。”穆悠站在皇城外朝的大门外。
景晚月看着他,轻轻地拧了一下眉。
穆悠深邃的双眼闪烁了片刻,低声道:“景将军。”
景晚月这才接话:“前将军大人还有何指教?”
“我……”
他正想问我以后还能找你么,就听远处一人高声打断道:“晚月!”
扭头一看,穆眠秋从停着的一辆马车前一边招手一边快步走来。
“眠秋哥哥!”景晚月笑了,声音带着惊喜,转身迎上去。
那笑容十分晃眼,将穆悠的眼睛狠狠地闪了一下。
穆眠秋走到近前,自然而然地拉起景晚月的手,景晚月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回握了上去。
这一下便又如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戳在了穆悠胸口。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