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小发糕已经入睡,景晚月安顿好一切,自己却是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他径自更衣洗漱,与家人一起用过早膳,嘱咐侍从看顾好小发糕并让他多睡一时,便去皇城外朝司隶衙门坐镇。与往常没有分别,唯独心中空落落的,间或惶然无措,就像曾经以为穆悠死了的时候一样。

原来在他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无法冷静地面对这样的离别。

公务结束,他回家带上小发糕,骑马前往城外山上。

来到下葬之处,穆悠已经到了,刘宁和陈青提前领着都统府的下人挖好了坑,一旁停着他俩来时乘坐的马车,以及蒙着黑布的老马的尸身。

景晚月闭了闭眼,走过去揭开黑布,将他的伙伴又看了一会儿,终于道:“开始吧。”

群山与茂密的植被将中间这片平坦的空地围住,夕阳染遍,金色余晖之下,景晚月、穆悠和刘宁一起将老马的尸身拖入坑中,摆好位置,而后开始盖土。

总是想要再看一眼。

亦不忍心直接用铁锹推铲,景晚月跪在坑边,徒手将黄土一捧捧地撒下,其余人跟着一起,小发糕也用小手捏着一点点土,一次次反复而虔诚地抛下去。

没有人说话,唯有山间风声、涧中水声与林间鸟声。

渐渐地,深蓝的夜幕赶走了金色的黄昏,黄土终于盖住了老马的全部。

景晚月的手攥了起来,而后站起身,久久地沉默地立着。

小发糕用沾了土的小手轻轻捏住爹爹同样沾了土的大手,一旁的穆悠望着景晚月的侧颜,努力良久,终于鼓足勇气道:“小、小晚……”

景晚月的睫毛停滞了一下。

他不想在此时多说其他。

是时候了,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他提了口气,运内力于右手掌中,手臂一推,掌风冲出,众人的衣衫纷纷向后飞去,坑边堆着的黄土同时向坑中聚集,最终彻底填平,仿佛此地什么都没有过。

一切就此结束。

景晚月领着小发糕转身就走,脚步甚快——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连礼貌的道别都难以周全。

只是不料尚未走出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回过头,只见陈青站在马车前,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按着肚子,身体僵硬地靠着刘宁。

“你怎么了?!”刘宁紧张地问,穆悠也凑了上去。

“我、我不知道。”陈青脸色青白,眉头紧紧皱着,“好像是……要生。”

刘宁顿时吓坏了:“要生?!不是离产期还有二十多日吗?!是不是方才挖土动了胎气?……哎,我叫你不要动你偏逞能!”

“我、我怎能想到……”陈青又急又悔。

他心中也甚爱这匹老马,送它最后一程,自然是能亲自动手就当亲自动手的,尤其产期还有一段时日,近来身体也还可以,甚至一直到方才都还好好的,没有任何不适。

“别废话了!快去医馆!”穆悠受不了他俩磨磨唧唧的,手往刘宁肩头一按,示意他抱人上马车。

“且慢。”景晚月快步走了回来。

他自己生过,又曾陪伴夏焉生产,于此事已算熟悉。他探了下陈青的肚子,又蹲下看了看陈青脚边落的液体,起身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短短片刻,陈青便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话也说不顺了,“孩子往下冲,肚子……坠得厉害,呃……”

景晚月的神色严肃起来,对刘宁道:“他胎水已破,又在出血,产程也很急,此时绝对不能移动颠簸。”

“那怎么办?!”刘宁慌得满头大汗,一把抓住景晚月的胳膊。

陈青和穆悠也看过来,连小发糕都攥着他的衣摆仰头瞧着他。

景晚月略一思索,自己纵有经验,但独自接生定然还是过于托大,坚决不可贸然行之,便对穆悠说:“你即刻下山去医馆说明情况,带接生的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