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天轻声道:“仙儿。”他嗓子很干,声音沙哑,几不可闻。
齐胜仙只是和衣而眠,睡得很轻,甚至还穿着鞋子。他听见少爷呼唤,一骨碌便起身下床,给白云天倒了杯水。白云天喝了水,胸口舒服了,第一反应是举起右手来看,食指大概已经接活,用绷带纱布缠住,他不敢乱动,只是问齐胜仙:“医生怎么说?”
齐胜仙道:“医生说,手是接上了,但是要观察一个星期,看会不会坏死,不会坏死的话就是接活了。”他这会儿还没睡醒,头发支棱着,眼皮耷拉,气焰全消,毫无当时公路夺车的勇猛。
这时成毅东提着果盆也进来了,他笑嘻嘻地说:“怎么样,给你找的广西最好的医生,保你千手观音多少只手来,就能多少只手回去。”
白云天试着抬起那根手指,无果,于是说句丧气话:“我看指头虽然是保住了,但是没什么力气,可能功能受到了影响。”
齐胜仙说:“少爷,能保住就不错啦,往后有什么事儿就我帮你做,你用不着动手。”
成毅东拖了椅子坐到床边:“你看看,人家多忠心呐,你往后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现在十分像一个两口子共同的朋友,假如他们生了孩子,他就是会带孩子出去放风筝的那种叔叔。白云天知道,这种人磊落,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非得要,一旦要不来,他那性子来得快也去得快,接触得多了,对齐胜仙也就没兴趣了。虽然不得不防,但他觉得这人敞亮,且帮了他不少忙,他还是感谢的,如今他们间隙渐消,唯一恨的就是波子那个传话筒罢了。
听了这话,白云天说:“得了吧,又不是什么事儿他都能帮我。”
成毅东说:“怎么,都两口子了,尿个尿还不能帮扶一把啊?”
“放你的屁!”白云天笑了,接道:“我说的是杀人,说了要去崩了那个砍我手的人,那就一定要崩,不能别人代劳。”
“也是,不能脏了人仙儿的手。”
白云天打个趣儿:“干脆这样,我拿着枪,你捏着我手,帮我扣扳机就成,雷子审讯起来,那还算是我杀的。”
成毅东连连点头:“行,行。”说着他把果盆递给齐胜仙,叫他弄点水果给白云天补补。于是齐胜仙开始杀水果,他们二人继续大谈正事。白云天问道:“我那些伙计怎么样了?你的人呢?”
成毅东说:“可别提啦,咱兄弟这回是大出血啊。你带的二十八个人折了十八个,不少是活活淹死的,还有几个尸首都找不见,不知道被水带去哪儿了;我那儿十个,好在有些水下经验,活了八个,但也都缺胳膊少腿儿。”
白云天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半晌应声:“呵。”
成毅东说:“你也别太难过,我估计你去拉一个团来也是这结果——咱们没经验呐。”
白云天不应话了,他想坐起来,无奈输液管挡在头顶,摇来摇去,麻烦得很:“你过来帮我弄弄。”
“来了来了。”成毅东半起身,装作调整输液管,其实凑到他耳边低语:“也不劳你动手,人已经抓了,等你处理呢。”
“怎么?”白云天心下一惊。
成毅东悄声道:“丫以为我们都死了,大摇大摆跑去你房间找那什么古灯,被我的伙计拿下了。”
白云天低声应道:“劳烦公孙先生了,那就改日再审吧?”
成毅东听他模仿《三侠五义》,当即笑了,又握了握白云天放在病床上的手,外人一看,保准以为是兄弟情深,手足和谐。他俩自己也知道,遇见对方是势均力敌,坏到一窝去了。
他们谈笑风生,齐胜仙在一边低头削着水果,他心里默着,心道自己虽说有功夫,也就能和普通人撒个野,一遇上大事就没用了,一时心里还是很颓败的。他心想,第一次出来办事就铩羽而归,他和他的少爷恐怕也回不去北京了,只能在这儿窝着,事情什么时候办好,什么时候回去。白云天却狠劲大发,早已不想这个,所谓的同床异梦,也许就是这样。
第26章
到了晚上,白云天身上有伤,吃了消炎药早早入眠,成毅东守了一会,便也离开了,只剩齐胜仙留在医院陪床。齐胜仙怕白云天晚上起夜,一直穿着鞋子,在旁边病床上睡。睡到半夜,他朦朦胧胧听见有声音,翻身一看,是白云天趴在枕头上在学耗子叫,嘴唇翕张,噗呲噗呲,为了勾他过去。
齐胜仙揉揉脑袋下了床,问道:“少爷,怎么了?要尿么?”说着他就拿脚去挪夜壶。
白云天说:“不是,就是叫叫你。”
齐胜仙走到床边,趴上床沿:“叫我做什么?”
白云天拿左手掀开被子:“进来,跟我一起睡。”
齐胜仙昏头昏脑:“不了吧,我身上细菌多,万一你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白云天说:“赶紧进来,别跟我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