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祁念,是夫妻俩当时在外省公司那边生了才带回来的。
她从穷山僻壤里出来到城里打工,只觉是万幸能得了这么一个好去处。
即使刘妈目不识丁,好在手脚勤快。她带着些守旧愚昧的习惯,很明显的一点就体现在称呼上,先生太太的倒还不见怪,可刘妈对祁洺祁念坚持以大少爷、小少爷相称。
开始何瑜还打趣过她,但也是默许态度,后来听着听着顺耳,也时不时跟着叫了起来。
两个月后,何瑜先回来了。
只两个月,她看起来老了好多岁,面容憔悴,精神萎靡。
何瑜叫来刘妈:“把小少爷看好了,以后没事不要带出去,幼儿园就近着找吧。”
刘妈不止是唯命是从,而是打心底嗟叹,连忙应道:“诶!诶!太太放心,我一定看住小少爷。大少爷的事,您也别太着急了。”
何瑜一听眼泪唰唰就下来了。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看上去比什么都要脆弱不堪。
直到祁念上小学。
那天放学后,他还在新小学宽敞的操场上看了看高年级的一堆人踢球,直到刘妈寻过来把他拉回了家。
这天何瑜傍晚回来了一趟,神色严肃,朝祁念看过来的目光很凶,然后只匆匆回房拿了点东西就要走。
祁念从没有看见过笑着的妈妈。
他坐在餐桌上,看见妈妈临走前打开门,目视外面良久,转而朝刘妈说了些什么。
隐约听到是在说哥哥的事情。
妈妈一直在找哥哥,他知道。他们都很忙,都很难过,他也知道。
所以祁念一直懂事得过分,除了大人的说教,更多的原因,只是企图用不哭不闹来得到关注——从对他而言虚无缥缈的哥哥那儿抢夺一点关注而已。
或者说是偷。
他如同一个太过老实的窃贼,如履薄冰,心有惶惶地想着,不用跟幼儿园那些小伙伴一样,我只要一点就好了。
在学校里确实很奏效,所有老师都很喜欢他,甚至会故意逗他,多照顾照顾他。
可回到别墅,却不太管用。
那天祁念完全听清了的是最后一句话。
“别让祁念到处乱跑,祁文至不管我也没精力管了。”
他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了什么。
得是怎么个别到处乱跑法,让祁念从此再也没能踏出过家门。
祁念立在赤木色的楼梯上,朝下俯瞰着所有人,在那张脸上看不到别的,但就是与之前的都不一样,更冷更绝望,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委屈。
良久,他什么都没说,他也说不出什么,就那么继续朝上走。
没有人再揪着他不放,祁文至见了也只是转身点上了一根烟。就跟寻常家里小孩子闹别扭了冲回房里似的,但感觉怪怪的。
顾飒明看着那背影,突然心里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
下午何瑜和祁文至要陪顾飒明再回去,跟这些年把自己儿子养育长大的“养父母”一起吃顿晚饭,算是尽点礼节,做个正式的见面和感谢。
然后顾飒明就要回祁家生活了,连带身份户口都要转过来。
祁念站在二楼走道的窗帘后,脸上被阴影衬得半明半暗。他看着何瑜扶着顾飒明的手出了门,三个人坐着车从院子大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