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议替他拍肩膀上的石灰粉,两下激起了一片,夏琮忙摁住他的手让他别拍了,一边踩着椅子往后拉开点距离,免得呛到他,他问:“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蔚茜给我上过药了,不严重。”
夏琮调亮床头的灯,抬起眼皮看着他,“真的?”
“这有什么不是真的。”夏议有些无奈,“你看我现在像有事的样子吗。”
夏琮倒是想让他脱衣服给自己检查检查,但以他哥的性格,必然是不肯,他只能替他拉好腿边的毯子,“问你什么都说不严重。”
“是真的不严重,你就是太紧张了。”夏议笑着拍了拍他手背,试图安慰他,“你忘了,上学那会我可也没少打过架,爷爷那时候不还总说我摔得不够……”
他顿了顿,顺着夏琮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腿。
那里原本有一双修长完整的腿,曾经能跑能跳,撑起过少年人全部的轻狂与骄傲。
而现在,被薄薄的羊绒毯覆盖住的却只剩下深深的塌陷,像一潭死水,毫无起伏。
夏议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他见过夏琮太多次的沉默,内疚像根植在他内心深处一道无法拔除的倒刺,是他哪怕说再多谅解,都难以抚平的隐痛。
“那是意外,跟你没有关系。”
“那不是意外。”夏琮把脸埋进掌心,疲惫地搓了搓,嗓音低哑,“我们少了张底牌。”
郭飞燕现在知道了,他们已经察觉到她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她的猜疑心,不仅很多事情以后做起来不再顺手,就连以前的,都会被她翻出来重新追究。
“没什么比你重要。”夏议说:“就算她要怀疑,也是先怀疑我,不在乎再多这一条罪名,别想太多。”
夏琮没办法不想太多,他们一路走的每一步都艰难异常,就连现在的平衡,都是勉力才维持下来的。
夏议在明他在暗,他没办法替他应付那些来自正面的攻击,他也没忘了他们当初处于怎样的劣势下,又是过着怎样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夏议比他心软,像今天这样的事,他宁可被带去见李鬼,也不会把这一张牌轻易翻出来,可如果细想,那时候要被带走的人是夏议,他可能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再想办法。”夏琮站了起来。
“小琮。”夏议叫住他,口气难得地有些严肃,“不要再有办法了,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些事里来,不想看你变成这样,你还是个学生。”
夏琮突然有种预感,夏议之所以会这么做,除了担心他的安危,也有借此逼他退出的意思,果然下一句他听到他说:“爷爷之前说有办法送你出去……”
“我不会走的。”夏琮打断他。
“你才二十出头,你准备跟她耗多久,你能保证你每一次都顺利不会哪天把自己折进去。”夏议看着他,“那像今天呢,那些是什么人?”
“那些人跟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夏琮半边侧脸隐没在黑暗里,垂落的眉眼挡住了视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棱一角再无少年人的青涩,唯有难测与深沉雌伏于隐忍之下,他一直都很听夏议的话,唯独在这件事上。
夏琮没再解释,替他关了灯,“早点休息。”
夏议靠坐在床头,在逐渐落下去的光亮里轻叹了口气。
夏琮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人样。
他拧了把热毛巾,郁小龙此刻正“风尘仆仆”地躺在他前两天刚换洗过的床单上,快一个小时了,姿势半点没换,放上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解他衣扣,郁小龙手抬起来,似乎要推开他,夏琮看他人根本没醒,轻轻松松挡开了,居然这时候还在想着反抗,现在就是把他托光了再上一回都未必能醒。
夏琮动作不怎么温柔地把他外套脱了,里面是件长袖T恤,手臂那破了条很长的口子,看着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被浸透的衣料硬邦邦的,有股浓烈的腥气。
除此之外,身上大大小小遍布着淤青,和衣服破口下被碾出来的细小伤口。
当然,少不了已经结了疤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