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时一觉睡得无知无觉,明明是逼仄难过的姿势,但或许是精神紧绷之后的忽然松懈,又或者他对气味敏感一些,那件校服上有于斐的气味,像一握流动的清水,描摹不出形状,但一旦触及,他的潜意识就能立刻分辨出是他。
他很久没被这样的味道包裹住了,刚离开HP,才分手那会儿,他所有的衣服,不论是贴身还是外披,全都是这一股气息,他简直就像是领地受到侵犯的猫科动物,心狠手辣地将那些衣服翻来覆去地清洗,一个日光高悬的艳阳天后,他的人生里再也没有朝夕相处与深拥亲吻带来的气息,一刀两断的是他最热烈最疯魔的回忆。
于是他成夜地练习,成夜地失眠,他说服自己在其间并没有成夜的思念,但此时嗅觉的记忆凌驾于视觉的闪念,他没有做任何一个挣扎的梦,也并未在颠簸的夜航船里浮浮沉沉,时睡时醒。他的身体先他的思绪,承认了眷恋依然,旧情仍在。
如果不是白桃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仍然身处医院的输液室,而于斐已经半抱半靠地支了他好几个小时。
白桃小心翼翼,唯恐把他吵醒了:“乐乐居然睡得这么好,真是难得一见……”
乐时的脑袋还处在迷茫生钝的状态,懵懵懂懂虽然听得见两人的交流,但却懒懒散散地不愿意动弹,那股气味安适温暖地飘散在他的鼻尖,好像在燥郁闷窒的夏日里,掀起的最舒服清凉的一阵风。
他听见于斐回答,声音低沉温柔:“他在公司不睡觉?”
“换句话说吧,我在公司从来没见过他休息的样子。前辈们也是,大家都说他是住在练习室的跳舞机器,不应该在WMC这样的小破公司发展。”白桃轻声说,她的声音仍旧轻轻快快,带着某种炫耀的自豪。“在说正经事情之前,我有个问题。”
“你和乐乐是什么关系?”
乐时一下清醒了,在睁开眼睛前考量了一下,他只是稍动了一下,二人就都沉默了。
白桃似乎观察了一下乐时的状况,才松了口风:“我是个很冷静的人,我以为在面对追星这件事上,我已经能够彻底放下,并且冷静应对了。”她一顿,苦涩地笑了一声:“可是昨天,在看到他向我道歉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半天说不出话。”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站姐了,我心里明白,我已经不再是了。我从前明白饭圈那套,于是不服气地进了这个我所憧憬的圈子,我明白人言可畏,我不愿意让我带出来的练习生受到伤害。像他一样只能和一群不理解他的人俯首道歉。”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乐乐——但我话就搁在这里。”
“他是我带的练习生,是和WMC签过正式合同的练习生。无论是出于我的职业责任,还是出于我的个人经历,我会保护他,我必须保护他。”
她这一番话,也不知说与谁听,但乐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她惯常的平眉与粉色眼影,眼睛的遮瑕打得很厚,积淤一层青黑颜色,眼皮与他睡得太多时一样,隆起地肿了一小片。白桃愣住了,面颊一瞬间红透,她摆着手,道歉:“吵醒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乐时直起身,脖颈酸热发疼,于斐在他身边轻舒一口气,三个人都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尽管白桃的强颜欢笑已经有迹可循,但她仍旧打起精神,向他们说起创偶之后的行程。
“第一次公演后就是一百进五十了,要淘汰掉将近一半的人。状况正常的话,我倒是不担心你和幸幸。”她没什么好气地看了一眼于斐,接着说:“这个周虽然是节奏缓慢的休息周,大家都在等待第一轮投票的结果。但是节目组还是安排了许多综艺和广告录制的行程,还是忙,不过少了练习流汗,好歹还能养一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