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思莱把阁楼墙上的画画完了。他原本是想画一张月下的海,画一半总觉得构图中少了点什么,停笔之后搁浅许久,多亏了昨晚周南俞的电话给他的灵感,他现在知道要怎么继续画下去了。
思莱勾勒出礁石和漂亮的人鱼尾巴,乘舟而去的水手朝塞壬伸出双手,面向海朝拜她的美丽。她从河神的血液中诞生,落败于缪斯而失去双翅,无法飞翔,只好在海岸线附近游弋,以歌声蛊惑水手再将其吞噬。
你渴望过爱吗。思莱用赤红描绘她的唇和嘴角溢出的一点点血,然后沉默着与她对视。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若不是因为歌声,会有人找到你吗?他们被你蛊惑,被你吞食,日复一日,你得到的是周而复始的满足,还是永无止境的寂寞呢?
思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投入地画一幅画了,从捡起笔重塑到最终完成,绝对的专注使他屏蔽了作画之外的一切,一觉睡醒之后他还有种陷在梦里没醒的迷茫感。夕阳落上墙,塞壬和水手差一点点就要亲吻到的嘴唇被照亮。思莱在墙边站了一会儿,抽了支笔在角落签下他的名字。
Kingsley,Aug 22,2019
22号了。思莱头重脚轻地走下楼,冰箱里能吃的东西已经被掏空,他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勉强填了填肚子。周南俞是晚上十一点的飞机,他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收拾自己。他没忘记把二楼那张独木舟取下来,在画的背面写了两行字,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新的画报筒,将画封好。
航空公司提醒check in的邮件弹出推送,冲了个澡后他来不及吹干头发就走出门。
他要走向他的答案了。
无论结果好坏,思莱应该从不畏惧得到答案才对,但是那天晚上周南俞听完他说的话之后,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说,你走的那天再回答我。
他不管不顾就做了决定:
如果你说不,那我来跟你告别。
如果你说好,我就跟你一起走。
思莱登上了船。河道两岸不乏有刚刚抵达的游客,同船也有带着行李准备离开的人。全世界都在威尼斯擦肩而过,水面摇曳的金光倒映着不同的生命曲折,他也只是海中的一滴水。他抱着画报筒,听着风琴声,往繁盛的夏意里奔赴。
他只差一点点就抵达了。
-
机场。
旅游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楚笑飞逛了几天威尼斯,醉了一顿酒,最初的兴奋过后时差感又向他袭来。他犯懒不想出门,泡进酒店健身房和游泳池,在最后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拖着箱子去看了场落日,晚餐都是在航站楼解决的。
而周南俞频频走神。虽然沉默是他的习惯,熟悉他如楚笑飞还是能辨别出他的反常。他看了看他没动几口的焗饭,试图去找他压在帽檐下的眼睛。
“不想走?”
“没有。”
“饭不好吃?”
“还行。”
“那你怎么……”
“闭嘴吃你的面。”
嚯,凶我。这要放在平常楚笑飞已经跳起来了,但是结合这趟旅行中他发现的端倪,他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你不是说思莱要来送我们吗?”
“送别”这个词到底准不准确,周南俞直到楚笑飞问及的这一刻都没有答案。平日里他不是容易犹豫的人,相反,他几乎每次都是最快下决定的那一个。
但眼下,无论是对楚笑飞还是被提及的思莱,他都给不了回答。
还有一个小时登机,周南俞坐在餐厅角落没有半天要走的样子,楚笑飞在他对面干着急,“你给他打个电话?”
“嗯,再等等。”
楚笑飞翻了个白眼,靠在一边继续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