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上离决定不被这种痛苦阻扰,萧秋原难以开口的痛苦或许是他从未真正愈合的陈年旧疾,一旦触碰,会鲜血淋漓。周上离决定要撕开这块伤疤,让鲜血流个痛快,治疗特殊的旧伤养着未必是好办法,或许撕开重新治疗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何况,周上离自信,他对萧秋原来说,是个与众不同的医生。
“告诉我,为什么?”周上离逼视着萧秋原,“我猜,因为阿寻?”
萧秋原眼神闪烁了下,别开眼睛,呆了会,开口,出口的话让周上离意想不到,萧秋原说:“阿寻死了。”
“什么时候?”周上离立马想到,萧秋原这几天是去参加阿寻的葬礼了。
“三年前。”萧秋原仰头长叹:“自杀了。”
周上离更加惊愕,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阿寻离开萧秋原,就是一段关系走到头,一个潇洒的掉头,一个站在原地守候,所以萧秋原才会抑郁,才会痛苦,才会一提及便戛然而止。
刻骨铭心的情伤是摧毁一个人最直接的手段之一,周上离遇见过不少例子,自残的,自杀的,抑郁的,甚至犯罪的,可是他万没想到,萧秋原的情伤是丧偶。
他连“为什么自杀”都接不下去,他了解,萧秋原是那么的爱着阿寻,那个时候还青涩热情的萧秋原的爱滚烫炽烈,胜过任何时候的萧秋原。
“我,没想到……”周上离有种斗志昂然的士兵拿着盾牌冲上去,没料到对方使的是大炮的感觉,只剩投降的份,“如果你……”
萧秋原朝他笑了笑,阻止他说下去,问:“我可以抱着你说吗?”
周上离架开他的胳膊,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做一个乖乖的听众。
“我们计划好了一切,很顺利,可笑的是,我把最大的问题忽视了,从小到大,父母很宠我,养成了我不少坏习惯,先斩后奏是其中一个。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来找阿寻,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是个律师,还是个常胜将军,知道怎么攻击人的心里,或许软硬兼施,她成功了,阿寻如她所愿的离开了我。”
萧秋原突然一把将周上离的手紧紧抓住,好一会继续说:“当天晚上,我被她叫回了家,我们摊牌,吵得不可开交,她不让我出门,我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被她软禁在家里,她就是那么强势,也许是我太软弱……”
周上离想到自己,取向不被家里人认同,愤而离家,漂泊这些年,总是在想,当时换一种方式与父母交谈有没有可能他就不用漂泊这么多年,萧秋原或许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我总是天真的想着和她谈一谈,让她了解这是不可更改的事,我以为我有大把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萧秋原始终紧紧握住周上离的手,“半夜,我接到阿寻的电话,他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反而安慰我不要着急,不要莽撞,要和父母好好沟通,我们聊了很多,我一再承诺我会很快处理好,他还说没关系呢。”
“没关系,他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大晴,站在我们房间的窗户前,可以看见远处山头初升的太阳,多么充满希望。”萧秋原苦笑,“你知道,学艺术的,总是会说一些感慨万物的话。他说,太阳是最固执和无情的东西,不管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消失个什么人,并不影响它光芒万丈,我听了,以为他骂我,他又说,秋原,从明天开始,天气越来越晴朗,你要像天气一样。”
如果是周上离,此刻会听出来阿寻的不对劲了,尤其是在那样特殊的时候,可是跟阿寻相处惯了的萧秋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像他说的,学艺术的,总是爱感慨。
萧秋原吸了口气,下巴抵在周上离前额,周上离听见他咽下眼泪的声音,他说:“他离开这个世界前,只跟我告了别,我却以为他在感慨。”
周上离贴着萧秋原,很真切的感受他的苦痛,震颤的身体让周上离的心也被颠得难受极了,周上离直起身,把萧秋原抱在怀里。
“我的妈妈杀了我的爱人!”萧秋原嘶哑着说出这一句便泣不成声。
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失去了,周上离没有这种经历,可他懂这种感受,他爱萧秋原,这种感受于他更加深刻,听着萧秋原的哭声,周上离连呼吸都是痛的。
萧秋原无法原谅妈妈,可是他不能恨她,他恨自己,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日日被压迫着,他没疯,他抑郁了,他每天每夜都在被这种自责和痛苦折磨着,他还不能死,因为阿寻要他活着。
周上离难以想象萧秋原这三年怎么过来的,没有遇见他之前,应该说,在没有说出口之前,萧秋原每一天过的都是血淋淋的生活。
萧秋原一连好几个我,都无法说出成句的话,直到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说:“我害怕,我姐姐逼着我让你跟她见面,我害怕把你也害死了!”
周上离问:“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
“跟你活着比起来,分开也没什么,至少我还能看见你。”萧秋原红着眼睛问:“我是不是很软弱?”
周上离摇摇头,“你小看我倒是真的。”
萧秋原说:“我总是想着保护你,好像都做不到,你被门框砸,我眼睁睁看着,她要来见你,我无能为力,我不能把你藏起来,我不能时时守着这道门,我……”
“萧秋原。”周上离严肃的说道:“别小看我,好吗?”
“我要见她。”周上离说,萧秋原正要摇头,周上离捧住他的脸,坚决的说道:“我要让她知道,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有个家,有朋友,吃饭工作,旅游生活,跟任何家庭一样的生活。”
萧秋原盯着他好一会,然后说:“我想吻你。”
周上离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他也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