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这么多压力,也不会有这么多焦躁无奈。
如果能永远成功永远进步,不会后退也不会失败,就好的不能再好了。
浓墨般的夜色沿窗棂涌入,程容拨打周柏的号码,连着拨打三次,那边都嘟嘟忙音无人接听。
“柏子,你手机响了。”
“先放那吧,忙完了再接。”
凌乱不堪的仓库里,丢满了快递单和退回的包裹,手边放着剪刀和成堆的胶布。周柏满手划痕来不及擦,未干的血蹭上包装袋,很快风干成深红。
安仁蹲在地上,忙得头都没时间抬:“怎么又退这么多,这都换第三家快递了,还是没谈好?”
“明天我再去谈”,周柏用嘴撕扯胶带,撕掉一层唇皮,“咱们发货量小客单量少,几家大的不愿意接,前面两家小的本来谈的还成,但一分钱一分货,不是丢件就是损坏,有的临市还得半个月到,客户投诉量高。”
“那还不换家大的?”,安仁把剪刀一甩,不乐意了,“宁可单价高,也不能弄出这么多客诉啊!”
“我算过了,单价高成本高”,周柏抹一把汗,想发火还是努力压抑,“换大的咱们成本都摊不平,你愿意做赔本生意?”
“现在不是赔不赔本,是能不能继续做”,埋头苦干的成哥抬头,适时插进一句,“柏子,安子说的对,今天把这些处理完,明天再去谈两家,实在不行就换回大的,先活下来再说。”
“不可控因素太多”,周柏心中郁结,一阵恼怒往上涌,“成哥,你知不知道,咱们的货源要断了?”
“什么意思?”
“你姐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们药店的货源都不足,可能没法继续低价给咱们,要把成本提起来”,周柏往后一倒,一头栽进快递堆,“她碍于你们的关系,不好和你说,直接和我摊牌了。”
成哥和安仁都不说话了,一时间只有胶布纸盒交缠的声音,某种静谧无言的压力,在仓库里流淌。
他们都是怀揣理想过来的。
新闻里鼓吹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安仁家境一般,辞了国企稳定的工作出来闯荡。
成哥是纯粹的富二代,不想花家里的钱,想出来打一片天地,证明自己不是家族废物。
但现实好像和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个出租屋三天漏雨两天刮风,又紧邻海边潮气重,睡一晚浑身发疼,洗好的衣服挂在屋里,两三天还在滴水,但不穿衣服吧,大蚊子前赴后继蜂拥而来,对他们围追堵截大快朵颐,艳红的包几天都消不下去,痒的抓破长肉更痒,死循环似的又来一遍。
搭建网站和前期推广花费不少时间,广告投放按点击率收费,前期准备的资金消耗的七七八八,才勉强出个雏形。好不容易订单量慢慢攀升,又因为快递的问题出现客诉,现在连供货量都无法保证。
几个人默不作声继续干活,全弄好后已经后半夜两点,周柏终于能闭眼歇会,手指抖的按不住屏幕,要勉强把手机贴到面前,才能看清程容。
翻了几页照片才感觉不对,今天的三个电话……是容容打的。
周柏砰一声坐起,几步跑到门外,疯狂给程容回拨。
他知道容容很少连续叫他,肯定是心情不好想找他倾诉。
他自己都还焦头烂额,自然没法帮容容分忧。
容容……很难过吧。
S市的夏日每天都是三伏,入夜后酷暑仍在,赤-裸的后背遍布汗水,成群结队的蚊子在后颈啃咬。
周柏无暇顾及,一遍遍拨通程容的号码,一遍遍拨足六十秒,依旧无人接听。
他累了一天,眼皮控制不住向下耷拉,掐自己一把又猛然抬脖,熬的两眼赤红,继续锲而不舍拨号。
程容的手机在桌上不断嗡鸣,半天无人接听。
他们部门又出来聚餐,二十来个吃过饭又去嗨歌,抢麦的抢麦玩骰子的玩骰子,程容本不想去,碍不过主管面子又不得不去,喝上一口酒不知哪来的冲动,哪桌过来敬酒他都第一个站起,没几杯就两眼泛红,沉默坐在椅子上,眼圈红彤彤的,想哭又不敢哭。
公司考核严业绩压力大,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留存率能到八分之四十,都得焚香感恩天地,百分之二十是正常现象。老员工们自己都焦头烂额,没心情也没精力安抚新人,这倒给程容留下足够的自由,让他在角落里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