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国宁是无意间把这瓶水带上车的,纯粹是因为没开封舍不得丢掉而已。他完全没留意到瓶子的包装文字发生变化,恰好给了易时一个单刀直入的理由,看这架势是已经做好开诚布公的准备了,盛国宁想装傻都不行。
“易时啊,你真是……安安稳稳回家睡觉不好吗?”盛国宁扶着方向盘,“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将来你也会见到他的,急什么呢?”
他果真不対劲,这劝告的语气像个掌控了一切的反派。易时冷静回答:“这不一样,以后的话以后再说,现在我就要见到他。”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找林壑予?”
“那你又为什么要阻拦?”易时抿了抿唇,反问,“明明和林壑予见过面,也知道爆炸案会发生,为什么案发后一个多月,在我面前却连这个人都没提过?”
盛国宁语塞,好半天才用长辈常用的语气回答:“……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编造我的身世也是为我好,难道这些和我有关的人和事是装傻就能躲掉的?”易时垂眸,“如果我能一直记得他,或许能避免少走很多弯路,也有可能早就找出打破命运的方法了。”
盛国宁还是头一次见到易时这副模样,这孩子不是没有感性的一面,只不过以前没找到激发它的対象罢了。林壑予是他阴影魔障,也是他的苦口良药,两人的命运紧密相连,这种羁绊甚至超过各自和林知芝的亲情。
能说出这些,易时也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易时,难怪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以他対易时的了解,这小子比林壑予难缠多了。林壑予沉稳自持、严谨守则,有一定的规则和底线,跟他打交道不必那么谨慎;易时则完全不同,随心所欲、行事极端,无视规则、不按常理出牌,这些都是共事过的同事评价他的原话。
说白了,面対林壑予,盛国宁没什么可提防的;面対易时,不仅要十二分警惕,还得用些花花肠子才能治的住。
“这不是能躲掉的,但也不是能阻止的。”盛国宁的手搭在易时的肩头,轻拍两下,“我已经劝过林壑予,他愿意顺其自然地发展,你也听话,别插手明天的案子。”
“……”易时盯着他,“那小石头呢?还是要带他去机械厂?”
林壑予的指责一句句在脑中回荡,盛国宁避开锐利的视线:“我会处理的,先送你回去。”
易时沉默数秒,拨下肩上的那只手:“你可能真的不知道我们想努力改变的是什么。”
他撸起衣袖,露出布满伤痕的右臂:“你们不是很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就是明天的爆炸案留下的。林壑予为了保护我,从非常近的距离承受到爆炸产生的热量和冲击,内脏严重受损,才没办法回来。”
“这些伤伴随我二十年,治疗时期遭受的痛苦就不提了,生活中遇到的各种不便也无所谓,以前我什么都能无视,但现在看到这只胳膊,就会想到他在我面前倒下的场景。记忆恢复之后,我经常做噩梦,经常会懊悔自责,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林壑予总会安慰我,他比任何人都在意我的感受。”
“我们很清楚既定事实有多牢固,也有顺其自然任其发展的情况,但那只针対于好结果,爆炸案就在眼前发生,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我不想有这些代表痛苦记忆的伤疤,也不想看见他死去。”易时冷冷问,“他究竟在哪里?还安全吗?”
盛国宁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随即叹气:“他回去了,现在很安全。”
“回去?”易时怔了怔,“怎么回去的?”
“萍聚广场的喷泉池。”
易时惊讶,他第一次经历水里的穿越就是通过那个喷泉,五脏翻倒的滋味记忆犹新。林壑予不可能自己下水,盛国宁身上的衬衫双袖和前襟都有水渍,最大可能就是他把林壑予强行推到水里,这种行为简直和行凶无异。
“他是知芝的哥哥!”易时捏紧拳,盛国宁依旧挂着笑容:“対,所以我真的很不想対他动手,以及你,是我儿子,我更不想伤害你。”
黑洞洞的枪口竖在眼前,老朋友92/式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见面。易时蹙眉,恐怕盛国宁之前出门就是取这个东西的吧。
“我老了,搞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必须用些特殊手段才行。”盛国宁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示意他把手伸出来,“别害怕,只要你乖乖配合,不会受伤的。”
都能拿枪威胁儿子了,这种虚情假意的承诺和哄小孩儿差不多。易时顿时感觉多年堆积起的亲情和信任全部崩塌,他印象中的养父开朗正直,具有责任心,在外是受人尊敬的领导,回家是严慈并济的父亲,为了守护平静温馨的生活不断努力,让知芝脸上长久挂着藏不住的幸福微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易时却是一直把他当作最亲近的家人,在记不起来林壑予的情况下,会考警校也是受到他的影响,简直不敢想象这么正直善良的父亲居然也会有不择手段的一面。
“……我想知道原因。”易时低着头,“我实在想不通,这么做対你有什么好处。我想改变事实,我想和林壑予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対?难道你这么多年対我的关心和爱护都是假的?”
盛国宁强压下翻涌的愧疚感,深呼吸:“以后你可能会知道吧……不,还是别发现的好,我一个人痛苦就够了。”
痛苦?易时的眼皮跳了下,対盛国宁来说,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真正能撬动他的是家庭和亲情,以及“一个人痛苦够了”,说明这个潜藏的原因会让他们一同陷入困境,能和三个人产生关联的,答案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