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予和易时一同回到南宜,离开之前两人意气风发信心满满,回来却愁云惨淡心情低落。陈书伍的事没那么容易释怀,他们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力,努力不去触碰在黄麻镇发生的痛苦回忆。
这两日正常时间线的易时去外地抓犯人,小出租屋恰好空出来,林壑予和易时坐在床上,两人手里都有一份按照日期来制作的表格,是刚刚两人信息汇总修改后的数据。易时探头看了下,问:“还习惯吗?”
“你是指文字?”林壑予笑了笑,“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方块字好处多多,不论是打乱顺序还是镜像倒置,对阅读都没有太大障碍。”
“那就好。”易时圈起数字“29”,林壑予瞄了一眼,略做沉思:“要不要去雀头山看看?”
“防空洞吗?我去过,在你的世界里。”易时拉起林壑予,“走吧,顺便熟悉一下它的整体构造。”
当晚,两人乘车去雀头山,拿着小手电进入防空洞。他们装备齐全,鞋套手套都有佩戴,林壑予走在前面,把手电调到弱光模式,一点点探路。
最近南宜一直处于秋高气爽的天气,空气湿度降低,防空洞里的气味要比冬天清爽一些。相较于成安山的山洞,这里的空气循环极差,那股霉味儿始终散不去,易时把口罩又往上拉了拉,拉长呼吸的频率,尽量不让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影响状态。
沿着拱形隧道一路走去,他们并未发现新鲜的脚印和生活痕迹,木凳表面铺着厚厚一层灰,铁门开合处结出一片宽大的蛛网,从仅有的那些器具状态和环境状况分析,的确长久无人涉足。
“喂!”
林壑予的呼声形成回音,在隧道里扩散得很远很远。易时蹲下来,地面干燥起皮,在环境因素的影响下,任何痕迹都容易覆灭。
“看来的确没人,他们还没过来。”林壑予低头,“有发现吗?”
“那次我在这里找到小孩子的鞋印,人质就在右边最尽头的房间。”易时抬起手,光线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当时我打算救人质,结果不仅没救成腹部还被划伤,那是我从警生涯第一次被平民误伤。”
“后来?”
“后来就去救栀子花,和她一起掉江里了。”
林壑予想起黑漆漆的江畔,从水里出来的易时脸色惨白,他只知道他受伤了,却没料到竟是人质造成的。林壑予搂住他的肩:“是为了避免让你救走人质才会发生这种事故吧?你知道的,很多巧合的出现都是不可抗力,不必放在心上。”
易时点点头,和林壑予挽着手把整个防空洞走遍,确认无人使用,从山顶的另一个出口离开。终于接触到新鲜空气,易时摘掉口罩深深呼吸,头顶便是繁星点缀的墨蓝星空,盈盈闪烁,一轮残月挂在空中,白透皎洁。
雀头山并不高,但它身处市郊光污染较少,在这里看到的星星比平时多了一倍。易时回头:“成安山上能看的星星更多吧?”
“嗯,仅仅是南成安的峰顶视野就已经非常开阔了,夏天还能看见银河。”林壑予伸手在空中比划,“一条朦胧的灰色长带,知芝说像是玻璃上的雾气没有擦干净。第二年我攒钱买了一台入门的天文望远镜,知芝第一次看见那团雾气里藏着什么,兴奋地几天睡不着觉。后来又看到环形山、土星环,那一整个夏天几乎每晚都会扛着望远镜拖我去山上。”
通过林壑予的日记,易时知道他们一家过得并不好。林母身体一直不好,无法外出工作,又做过一场大手术,丈夫的死亡赔偿金所剩无几,林壑予平时做零活的那点钱全部用在林知芝身上,以他们当时的条件,攒下一个天文望远镜相当不易。
因此,易时很庆幸能把栀子花交给林壑予,不止他,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江畔的开枪者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一枪是谁开的,至今还是一个谜团。有众多的前车之鉴,易时甚至无法排除他和林壑予的嫌疑。从时间线看来,他们在前,未来发生的事件在后,命运会创造出种种离奇和巧合,令他们对自己下手也不是没可能。
易时靠在林壑予的肩头,和他十指相扣:“还是那句话,我很感谢你,让知芝过得很幸福。”
“我负责的是前二十年,后二十年里真正照顾她的是盛国宁。”一想到29号的碰面,林壑予不禁苦笑,“他对你、对知芝都很好,我不希望这一切和他有牵连。”
“我也不想,盛叔是我们的家人。”
正是这一点才令人苦恼,林壑予捏着眉心:“我不想怀疑他,但他的疑点太多。拿最简单的来说,你身为小石头发生过的事都是既定事实,说明盛国宁肯定和我接触过,也提前预知机械厂的爆炸案,在后续的案件侦办中他却闭口不谈,这正常吗?”
“……”易时猛然记起某次回家,盛国宁问他在海靖是否遇见原队,还提起他和原队是老交情。当时他便察觉到微妙的违和感,盛国宁想问的并不是原康,如果真是老交情的话,他想问的是原茂秋才对。
可诡异的是,不论是林知芝、戚闻渔还是沈芮芮,他们记忆里的原茂秋都自动替换成原康,这种无缝替代让他们提起原康时神情和语气都相当自然,没有违和感。唯独盛国宁,提起海靖的队长欲言又止,极力遮掩的眼神瞒不过易时,他现在可以断定盛国宁肯定记得原茂秋,甚至对二十年前的案件记得更多更多。
若真是如此,盛国宁那天轻松地接受林壑予的归来就能解释得通,甚至不需要反复求证;若这些只是表象,他的求证是在出门的那段时间里,结果爆炸案还是照常发生了,那么如流星般一闪而过的林壑予……大概率会有危险。
易时的额头冒出冷汗,这一切细思极恐,关于到林壑予的安危,他无法冷静,下意识攥紧对方的手:“还是我陪你吧,我们一起去。”
“小石头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易时,强行过去的话恐怕也会遇到各种阻挠。”
“那、就在楼下,我在楼下等你们出来,有危险的话也好随时帮忙。”易时轻声嘟囔,“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最后在成安山的那段记忆是他的阴影魔障,在午夜梦回盘桓不去,他现在正握着林壑予的手,唯一想做的也就是尽力护他周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