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男主视角番外

立朝伊始,大渊便有三个地方藩王。

一个掌西南川渝地区,称西南王;一个掌西地南夷,边陲重地,称云南王;还有一个封地却是在富饶水乡,江南临安,称临安王。

三个地方各有利弊,一个容易囤兵和钱粮,可是与外界隔着天堑;一个天然资产丰富,却远离中央;一个干脆直接不好囤兵,只有钱粮。

付辞便是出生在这个只有钱粮的藩王世家,临安王府。

他的父亲是先皇义子,地方藩王,他的母亲是先皇长女,中宫嫡出的公主,他出生的时候,正值皇权交替,母亲的同胞兄弟继位,他最亲的舅舅成了皇帝。

他从一出生便被封做世子,拥有无数人都羡慕不已却又难以企及的地位和荣华。

他的人生本该一帆风顺。

可惜不然。

他和弟弟付照都是自小早慧,三岁开始,家里便请久负盛名的大儒来教导课业,一直到六七岁,皇宫里突然说,要他们都进宫去读书。

宫里的文渊阁,本是前朝阁老们议事的地方,大渊建立之后,阁老们议事便都搬去了居正殿旁边的修文殿,文渊阁便闲置了下来,如今,皇帝把它变成了皇子世子们读书的地方。

与他和付照同一批入文渊阁读书的,统共有十几人,除去几位皇子之外,还有他们的伴读和几个京中叫的上名字的世家子弟,忠义侯府的晏柏兆,云阳侯府的云在池,还有京太师府的京弥等,除去这些,就只剩两个身份特殊的,一个是云南王世子周珩,一个是西南王长子陆酌。

与他和付照不同,这两人父亲的封地都离京城有十万八千里远,平日里一来一回估计就得花上好几个月。而显然,皇帝召他们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就没有让他们轻易回去的打算。

付辞在书上看到过,知道他们这种情况,该叫做质子。

那时候的他多少还是有些感念皇帝舅舅的,觉得他都将另外两个藩王世子或长子叫到京城来看管了,居然还能允许他时常来往于京城和临安两地之间,可见对他们家还是很好的。

后来,他才知道什么叫大错特错。

他生性清冷,却也不是什么人都不理,文渊阁中的许多人,都是自小就认识的,不论背地里如何,大家表面关系都维持地挺好,除了那两个。

云南来的周珩是个好脾气的温润性子,对什么人都和颜悦色,笑意浅然,可就是这样,就有皇子和世家子看中了他好欺负,没脾气,时常捉弄他。

每次被捉弄,他都只是无奈地笑笑,一个人低头,默默将事情处理下去。

或许他父王也是个温润性子,付辞想,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教儿子在上京不要惹祸,不然,就凭他藩王世子的身份,直接将事情告到皇帝面前去,托大了说,捉弄他的皇子和世家子都未必会有好果子吃。

而另一个西南来的就不一样了。陆酌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初来上京的那几天,不是没有人欺负过他,可很快,都被他一一报复回去了。

狼崽的爪牙直接暴露在身前,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敢惹他。

这倒很符合传说中西南王的形象,付辞又想,传说中的西南王性情暴戾,淫、乱无德,年纪轻轻已经熬死了一任王妃,他的儿子,果然也是这副德行。

这并非是贬低陆酌,相反,相比起周珩的忍气吞声,付辞更喜欢陆酌这样的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

或许他们三人都是代表着自己身后的藩王势力,所以几人碰到一处的时候,付辞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因为三人性情的缘故,这种平衡轻易不会被打破,只是一旦打破,就很容易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文渊阁平静的日子发生转变的那一天,正是是关于云南王的流言传入京中,日渐甚嚣尘上的时候。

好脾气的周珩头一次露出爪牙,伸向诋毁他父王的那群人。

出乎他的意料,这个看似柔弱的云南王世子,一顿架打下来,一对多,竟也是没怎么吃亏。

不过脸上多少还是挂了点彩。

他下楼的时候,正好便看见他将那几个人凶走。

正要问他需不需要去一趟太医院,后边突兀的掌声便响了起来。

陆酌笑得放肆,走路也没个正形,鼓着掌嚣张地说什么恭喜他头一回出手打人。

那一刻,付辞真的很想冲他脸上也来一拳。

不过他忍住了。他没理陆酌,直接带着周珩去了太医院,看着太医给他包扎完了伤口。

周珩哽咽着,跟他说,他是在上京头一个对他那么好的人。

只不过带他去了趟太医院,这便算是好了吗?

付辞不以为意,只叮嘱他好好休息后,便自己去找付照回了家。

只是后来,他明显可以感觉到,周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为数不多可以说真心话的人。

从前不过点头之交的情谊,在他不断主动与自己交流后的几个月里,勉勉强强升级成了朋友。

上一个这样主动亲近他的人是谁来着?

似乎是晏柏兆家的五妹妹,小名叫阿九的。

距离她上一回主动来找自己玩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付辞思索,听说她前几天进宫赴宴的时候,不慎落了水,不知恢复好了没有。

他们家和忠义侯府关系不错,他本来想抽空跟着母亲一起去看看她,不过文渊阁课业繁忙,等到他想起来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母亲告诉他,她已经去看过了,那丫头怪可怜的,摔了一次水,脑子竟糊涂了。

他当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觉得周珩跟那丫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不会一见面就紧紧跟着他不放。

他跟人说话很有度,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蹲在他面前哭,说他父王不是那样的人,外头的流言都是假的。

他其实是信的。

性情暴戾、肆虐百姓的人,养不出这样的儿子。

对于外头那些流言,他也很费解,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后来他便知道了。

在他被带进重华宫的那一天。

皇帝身边有个宦官,姓陈,名晁,皇帝十分信任他,将他充做自己的心腹。

那一日的重华宫,昏暗阴冷,空旷无极,人踩在地砖上,都会发出幽长可怕的回响。

他被陈晁拎着,拿破布堵住嘴,扔到一扇屏风后头。

已经在那里等着的,是与他同样遭遇的陆酌。

三四个宦官听了陈晁的吩咐,在那里看着他们,他和陆酌连挣扎逃走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摁着脑袋,眼睁睁透过并不严实的屏风,看见另一头的场景。

几日不见的云南王世子周珩正被绑了扔在地上,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的嘴里没被塞着破布。

不过这不是什么好事,陈晁拎了个酒壶,捏住了他的下巴,直接将里头的东西往他嘴里灌,边灌还边发出古怪的笑声,说着阴损至极的话。

人都是有预感的,陈晁给周珩灌的什么东西,他和陆酌大概都能猜到。

即便他们再早慧,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他们疯了一样地摇头,惊恐,不愿看见这样的场景,他们被那群太监/禁锢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屏风那头是周珩死命的挣扎、求救,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似乎看见了他们,又似乎没看见。

终于,最后的最后,他向这边慢慢地伸出手,伸出手……可是手都还没伸直,他就彻底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