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世故,却不愿世故。
尔虞我诈的官场不适合他,他喜欢自在于山野,遍行于天地。
或许许多年前,他还曾幻想过,自己游历山河的时候,身边会有一位难得的红颜知己,她可以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她可以是个戏子。
可是苏莞的死带走了他所有的爱情,她走后,他再没入眼过别的女子。
不是她们不够好,不是她们不够多情,不够美丽,只是她们都不是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晏久初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忽想起他曾做过的那首诗——
“送仙过此中,疑为五更秋。俯不见奔流,仰不见白头。”
没有一个字提到她,话里话外却全是她。
他将这首诗,题在了所有戏子梦寐以求的惊鸿台上,题在了中秋将至的时刻。
而这只是她知道的其中一首,在无人的时候,在夜半寂静的时候,她的二哥哥,不知曾多少次挥洒笔墨,泪流满面。
她情难自抑,抱住正欢笑的晏柏松。
“二哥哥要好好地回来。”她狠命压抑住哭泣,“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等着你呢,你是他舅舅,你要回来看着他出生的。”
晏久初六月左右怀上的孩子,预产该在明年的三四月差不多,晏柏松此去岭南,山高路远,没个半年恐怕回不来。
过年就不指望了,只指望他能在晏久初生产前回来。
他晓得妹妹的用意,愣了一瞬之后,回抱了抱她,“我知道,我这个做舅舅的,还等着回来给孩子送礼呢,最好生个跟阿九一样可爱的小外甥女给我,我瞧敏敏那孩子,就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爱到不行。”
“嗯,你回来,就把小外甥女给你带。”
兄妹俩抱了一下就分开了,晏柏松摸摸她的脑袋,替她系好披风,带出去交给付云归。
他走的时候,一切都很宁静,永定河倒是难得刮起了西风,顺水送了他一程。
山迢迢,水遥遥,这一年冬天,他当真没回来,不过寄回来不少有意思的东西,还有几封家书。
大意是他在岭南玩的挺好,那边冬天也不怎么冷,他要等到来年春天,再回来看晏久初的孩子出生。
可他食言了。
来年春天,他在赶回来的途中,遇到山洪爆发,被困在了一个村子里。
朝廷派来营救村庄的领头人是他从前认识的一个世家纨绔,那个纨绔已经褪去一身青涩,被他爹逼着走上了仕途,成了有用之臣。
他是率先得救的那一批,得救后,他没急着赶回去,而是跟着朝廷的人马一起,投入到营救更多的百姓当中。
彻底赶回到京城已是四月底,京郊灵泉寺的花总是开的比京里晚一些,他路过时顺手折了枝桃花,直奔王府,去见自己的妹妹和小外甥女。
卧在榻上的晏久初正和付云归逗着女儿玩,脑袋搭在付云归肩上,看着他和女儿发笑。
晏柏松进来的时候,屋里大大小小三双眼睛全都盯着他瞧。
王府看门的小厮还认得他,他便特地没叫下人通报,带着那枝桃花,敲了敲明石居的主屋。
晏久初原还没想到是他,见到他进来,顾不得身边还有付云归和女儿,喜极而泣,叫了声“二哥哥”,张开双臂想要跟他拥抱。
碍于妹夫还在,怕他吃醋,晏柏松便笑着点了点妹妹的脑门,说自己一身尘土回来,身上还脏,不好抱她,只是将那枝桃花递给了她。
那是他一眼望去,开的最好的一枝。
折花芳菲时,与尔盼潮生;
归来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诗改自南北朝陆凯的《赠范晔诗》,原诗: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