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对狗男人不需要有同情,她想,就这样潇洒地走掉,他要痛苦就让他痛苦去吧,千万不要做垃圾回收桶,不值得的。
晏久初走出茶楼,严寒的朔风直朝人脸上刮来。面上冰凉的同时,身上也有些微寒,她不经意间摸了摸两边臂膀。
“姑娘先披上吧。”
只一声礼貌温润的关怀,眼底便多了一件素灰的披风。
晏久初顺着那只清瘦的手,去看来人,只见是个书卷气很浓的男子,面庞干净,眉清目秀,看模样打扮,应还是哪里的学生。
“多谢公子,我家马车就在附近,待会儿车夫就过来了,车上有披风,这便不必了。”她拒绝过后,微微点头致意。
那人便也收起了披风,明朗地笑了笑,“是在下唐突了,见姑娘眼眶微红,颤抖不止,还以为是太冷了。”
“的确是冷,只不过不难熬,还能再忍忍。”晏久初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聊着天。
“那就好。”那人略一点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既姑娘无事,便就先走一步,姑娘好自珍重。”他抬脚进了茶楼隔壁的酒楼。
冬藤陪着晏久初上了马车,听她问了一句,“秋闱是今日放人吗?”
“是呢。”冬藤不知她问这个作何。
晏久初答:“你看刚才那间酒楼,进去的都是几个书生气十足的人,想来是秋闱刚刚结束,大家都忙着出来吃酒聚一聚,放松放松呢。”
这年头能读上书的人不多,读过书的与没读过书的,有时候气质一眼便能辨别出来。
如今京中做官做到还行的人物,都喜欢秋闱之后,从榜上挑些暂无背景的可造之材,养做自己的门生。
晏久初记得,过不久秋闱放榜,榜首的解元会是一个叫颜采的学生。
这个人从闽州一路考上来,年初进入国子监太学,年仅十七,才华横溢,连中三元,冠绝上京,长明殿前被皇帝钦点为新科状元,是往后京城里头红极一时的人物。
晏久初想,她若是个有本事的官,如今就会赶到那颜采门前,要把他收入自家做门生,到时候春闱他登新科,那不就是相当于,自家培养出了一个状元郎吗?
可惜有些事情轮不着她做主。
她对这里的很多事情都还说不上熟悉,对晏伯明和晏柏兆他们在朝堂上的处境也不甚了解。天子脚下,风云易变,诡谲云涌,收养门生这些事情,具体会关联到什么,她也说不准,只能先暂时按捺下那些小心思。
然而,或许是上天不想叫她按捺。
秋闱结束,国子监全体散学一日以作休整,晏柏松自然便回了家。
只是回家就回家,还带回来个太学朋友。
“这是二哥哥在国子监结交到的知己好友,是你们四哥哥见了都夸赞到不行的学生。”晏柏松指着他那朋友,如是说道。
晏久初遂将目光转向那位被晏柏松夸上天的学生,只见来人一身白净长袍,脚下一双白净长靴,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通身瞧着并不富贵,却胜在干净整洁,给人一种做事有条不紊,很稳重的感觉。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那张脸,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正是昨晚晏久初在茶楼底下碰见的,想要借披风给她的人。
“我与公子甚是有缘。”晏久初捧着温热的茶盏,言笑晏晏。
“是。”
那学生本没有要主动开口与她套近乎的意思,见她自己主动提起了这事,这才拱手回了礼。
晏柏松奇道:“怎么,你们见过?”
“二哥哥,昨晚我去了趟永定河边的茶楼,下来的时候风有些大,你这位朋友好心,想要借披风给我。”晏久初解释了一番。
“原是如此。”晏柏松听着她的话,突然想起来道,“对了,五妹妹,你不是最近没了教你练字的老师吗?哥哥今日特地把我这位朋友带了回来,就是想叫你看看,愿不愿意让他教你。”
晏久初指指自己,“教我写字?”
“是,颜采他于执教这一方面,很有天赋,是国子监的博士们都夸过的。他于书法方面也很是精通,即便是他没有练过的字体,看着字样研究一番,也能临摹出七八分像,摸出其中风骨精髓,你四哥哥见了都夸好的。妹妹你不若下午先叫他试着教你一课,若是觉着还行,再考虑要不要留下他。”
“颜采?”晏久初乍一听到这名字,便没再注意后头晏柏松还说了什么,只怔怔道,“哪个颜?哪个采?”
那学生抿唇浅笑,礼貌答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之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采。”
颜采,颜采,那不就是明年开春的状元郎颜采?
晏久初惊了一瞬,为保确切,又问:“听颜公子口音不似本地人,不知家乡何处?”
“在下,闽州榕郡人士。”
闽州人,叫颜采,国子监学生,这下晏久初确定了,这真是明年春闱那个状元郎!
状元郎要来做自己的老师,她自然是乐意,等到以后他功成名就,她也能算是他的学生故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