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文章这种东西,只要有一回被人扒出来是假的,那前面那些就都很难说清了。
柳三切从前便是仰仗着自己多年的名声与才华吃饭,如今爆出这样的丑事,名声没了,便相当于吃饭的碗都被人给端了。
且不说从前那些远的生意,就是最近的春喜班为迎中秋请他写的几出戏,本想趁此机会好好大捞一笔,没成想会出这种事。如今大家都知道这戏文是怎么来的,这戏便也是倒了胃口继续看下去。
那些戏都是真金白银和时间精力砸下去,春喜班一时之间损失惨重,少不得要找他索赔。
而他素来仗着自己有作诗文章的本事,是个热衷于及时行乐之人,有多少花多少,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银子的存款,春喜班一家的索赔,便足够叫他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就更该好好挣钱去还债了,你怎么就倒在这里了?”晏久初质问道。
“挣钱?丫头,我写的诗现在还能挣钱吗?卖两个铜板,你买吗?哈哈哈哈!”
柳三切胡言乱语,歪在几个沙袋上,笑得放肆又癫狂。
晏久初实在看不下去,踢了一脚沙袋,“你不是有手有脚吗?你为什么不去挣钱?就是永定河码头那边,也是日日都有招短工的,又不用你掏本钱,你的诗文不值钱了,你的体力还不值钱了吗?”
柳三切掏掏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叫我去做劳工?”
“李代桃僵者,的确不能长久,你被发现本就是迟早的事情,但你从前的名头难道都是靠偷靠骗靠抢来的吗?你也是有一身真本事的,你在上京混不下去了,你就去别的地方不行吗?挣了钱再回来还债,还了债你就又可以挺起自己的脊梁骨了,为什么非要这么糟践自己呢?”
小姑娘最爱讲大道理,柳三切听了不屑一顾,“你说的那种活法,我啊,太累了,不想。”
“小丫头,我现在日子过得好的很,谁告诉你我这样就是不好了?嘿,我后头就算有一屁股追债的,我也不动如山,那该着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你懂吧?”
“你,你!”
原来欠钱的还真是可以做大爷!
晏久初原以为这人跟自己是一样的境遇,这才想着要拉一把他,没成想,境遇是一样,可他却是比自己不要脸多了!
“你就不想活的有骨气一些吗?”她吼道。
“骨气能当饭吃吗?几两啊?”
柳三切估计是嫌她吵,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拎着酒壶从沙袋上爬起来,走人了。
晏久初愣愣地看着他东倒西歪地离开,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的,她本不该管这种闲事,可若不是那天见到了这柳三切,她也是会心安理得地继续占着原主的名头日日好吃好喝混吃等死的。
是他的事触动她起了要还债和报复的心,可他如今怎么能跟她说,这些根本就不重要呢?
她倔强地看着柳三切离去的背影,真想上去狠狠给他两脚。
付云归看出了她对柳三切的与众不同,琢磨一番,道:“你喜欢他的诗词?”
“我根本就没读过他的诗词。”晏久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只是气,他把欠债说的那般轻松,把还债说的不值一提,可是世上的人做错了事,不就是需要自己付出代价的吗?不然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付云归低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说的不错,人做错了事,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人可以例外。
所以他现在也正在付出代价。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去勾晏久初的手,可她根本不看他,甩了袖子就重新往马车上钻,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
伸出去到一半的手仿佛成了笑话。
他顿了顿,默默将手收回,上了马车。
一路再无新话,他将晏久初送到忠义侯府门口,目送她进了家门,一次头都没有回,不带半分留恋。
果然是故意的,他想,从前她还在大理寺跟他学写字的时候,每次送她回家,她都是一步三回头,故意给他看娇羞灵动的笑,现在一切摊开了,她连给他回个头都勉强。
付云归,你做错了事情,你是要还债的。
他握了握拳头,看她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拐角处,这才转身离开。
许敬月正在祝月斋整理今早大长公主送过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命人给她放好放整齐,见到晏久初回来,忙招她过去问:“这颗夜明珠,就放在床尾好了吧?上回她送来的那几颗太大了不方便,这回倒刚刚好,你一直怕黑,夜里醒来有些亮光,还好些。”
“嗯,听娘亲的就行。”晏久初随便看了眼今日大长公主送的东西,惊觉这里头好像有许多都是她如今用的到的。
而事实的确如此,许敬月指着那堆东西有条不紊道:“这些镯子首饰,娘到时候都给你整理到梳妆台上,可以直接用;还有些衣服料子什么的,也是当下正巧用的到的,我过几日正好要带你去做几件秋衣冬衣,便也用掉;还有不少的小玩意,瞧着也没有放库房的必要,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许敬月说着,晏久初便觉得头疼,她也不隐瞒,拉着许敬月道:“娘亲,你不觉得大长公主这番礼物太过了吗?我不想再收她的好了。”
“娘亲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许敬月点点她的脑袋,“她今日没有怎么逼你吧?不用怕,咱们说好的不嫁,她也不能硬摁着头叫咱们嫁,就算是圣上赐婚,我这里还备着一份你和尚宁的婚书,多少能抵挡住。”
上回那事给了许敬月教训,她后来又特地去许家给晏久初和许尚宁备了一份婚书,只要两年后两人不成亲,婚书就自动作废。
“嗯,我知道了。”晏久初抱了抱许敬月。
许敬月拍拍她的手背,接着道:“今日你三哥哥要去外任的圣旨下来了,咱们得早些做好准备,到时好送送他。”
“外任?”
“嗯。”许敬月道,“再过十天左右就要走了,还有些时日,好歹留到了中秋之后,也算圣上体恤咱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