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切这个名号,在上京乃至整个大渊的民间话本圈子里都是响当当的。
话本也好,戏文也好,可以说但凡是署了他名头的作品,就没有不卖座的。
云在池今日拖着京弥过来,却不为别的,只为探一个真相。
太学那边有个学生,叫崔良,家境贫寒,前几年过了乡试没过会试,便一直留在太学读书,待下场春闱。只是由于实在过于穷困,在上京过日子也是需要银两的,他便时常从外头接些写话本和戏文的活儿,勉强养活自己。
云在池看过这个学生的科举文章,写法有些激进,不太对当今皇帝以儒法治国的理念。但是他的诗词戏文却与他的儒学文章大不相同,情爱风月,用词缱绻,随便一落笔,就适合送到花街柳巷去传唱。
此生显然也知道自己的长处,一直没少凭这本事挣钱。
直至前几日,他突然神神叨叨地回到太学,拉着同学说,柳三切卖给春喜班的这出戏,是他写的。
一个是名满大渊深受万千少女追捧的才子,一个是籍籍无名的穷酸举人,他的话,自然没几个人信。
云在池那日在国子监,却恰好听到了他的话。
他站在那里,听他说完了来龙去脉。
原来崔良前两年刚来上京,挣钱门路也不多,替人写些东西只能勉强糊饱肚子,连件像样的冬衣也买不起。今年开春却突然有人找上他,开出了足够他暖饱的价格,要他写戏文。
戏文大致的情节内容,那人都已经想好了,他说他只是手伤不便,才要他代劳。
崔良接了他的生意,埋头两个月给他写出了他想要的戏文。
买主给了他十两银子,是足够他在上京省吃俭用过一整年的价钱。
崔良很高兴,有了这十两银子保证基本生活,接下来他再接些别的活挣的钱,就都能存下来了,日子终于也不用那么窘迫了。
本来,这是一件双赢的买卖。
可昨天,崔良无意间路过了兰坊。
戏院和戏班子一般都靠包银和赏钱过活,一般人进戏院,如果不是要坐二层舒服的方桌,只需要象征性地给一文钱就够了。
但是崔良穷,从前每次路过,就算是一文钱,也舍不得给。
如今好容易手头宽裕了些,又快值中秋,他离家几载,难免情绪上头,于是便想,那就进去听个团圆戏吧。
这一文钱花下去,却叫他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这台上戏子的唱词念白,不正是开春时他替别人写的吗?
原来找他写戏文的人,是要将戏卖给春喜班。
偏巧了,崔良正怔愣着,又听坐在他后头的二人议论——
“我听说,这回春喜班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柳三切写戏文,那家伙,往后出来吃酒,又有的吹了。”
“谁说不是,我瞧前头那些姑娘们都听的可入迷,要说他柳三切做人不行,写这些莺莺燕燕的东西还真是一把好手。”
“这回戏文,又叫他起码挣了有这个数,咱几个下回吃酒,就喊他请客!”
崔良实在好奇,忍不住回头问了两人,道:“敢问兄台,如今台上这出戏,你们口中那柳兄,大约挣了有多少银两?”
“嘿。”后头那人一听便笑了,“你这书生模样的人,也在乎这些东西?莫不是担心考不上功名,还不如学学他柳三切,写这些个姑娘家喜欢的话本子挣钱快?”
崔良面子薄,听这人话里话外都看不起写莺莺燕燕的人,生怕被他发现自己也是写这等东西的,急忙窘迫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好奇,因为早在坊间听过柳三切大名,适才听兄台似乎与他很熟的样子,便想随便打听打听。”
那人又是哼笑又是挤眉弄眼,“读书人想挣这点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告诉你,柳三切这回卖给春喜班的戏文,起码值这个价。”
他比了一根食指。
崔良大惊:“一百两?”
那人不屑地摆摆手,“这都还算少的了,若这戏反响好,日后还有的是他挣的。”
他从他手上花十两银子买走的戏文,转手卖给春喜班,竟生生翻了十倍的价格。
崔良低头看看自己洗到发白的破书生衫,觉得很是荒唐。
那个人的话就犹如当头棒喝,将本还觉得自己有些运气的崔良砸的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百两是何概念?那是足够他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做,也能安稳过下五六七八年的银子。
他浑浑噩噩回到太学,又巧,听到有人正在聊这篇戏文,他突然抬头,冲过去大喊大嚷着:“这根本就不是柳三切写的!”
同学们自然被他的叫声给吸引了过去,纷纷以为他这样笃定,是知道些什么内幕,谁想他却直接道:“这戏是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