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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要去握她的手,可是瞧见自己满手血污,忙又缩了回来,继续攀着扶手,“你心里有他,我看得出来。如今他死了,你很难过,心里一下子就空出了一块,是不是?泱泱,你何时把我填进去吧?我浅薄粗鄙偏执狭隘,丝毫也不讨喜,这些我都知道,我想只给你看我好的一面,可我不知道我哪里好,也藏不住自认为不好的那面。我就想把一切都展露给你看,你定然能从中看到可取之处。我想着,我总不至于真的一无是处,什么都比不上他吧?”

他苦笑着调侃道,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怕看出伤怀之意。

“我难过不是因为崔晏,”怀真有些无力道:“而是为我自己,也为你。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可你如今……却还是有重蹈覆辙之势。也许你没有那么爱我,你只是想要一个身心毫无保留皆属于你的人。你介意我有过往,哪怕是上辈子,你也耿耿于怀。”

“我不擅长安慰开解人,更不习惯一次次表忠心,我又不是患得患失的小孩子。三郎,我死的时候都二十岁了,就算重来一次,我也回不到从前天真幼稚的时……”

“泱泱,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呀?”他满面惊恐,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抱得死紧。

怀真自悔失口,但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我们难道没有相守到老吗?我爱你呢,我那时候就爱你,可我一个字也不敢说,我只想上天垂怜,能让你早点看到我的一片真心……”他的手臂微微哆嗦着,像是怕冷一般,连牙关也开始打颤。

“我那时候不比现在,现在有你爱着我,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心很坚定,脸皮也厚。可那时候、那时候我很自卑也很脆弱,我不敢吐露一个字,若你回绝了,我的心就碎了,以后再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我不放你走,故意刁难,让你为我生孩子,我很卑鄙,可是如果不找个像样的借口,我连抱你都不敢。我只想靠近你一点,我没想到原来和你做夫妻那么快乐,你让我体验到了身为男人最大的快活。我怕你一旦有孕,就再不会让我接近了,我就偷偷服药……这是我犯的最大的错,我不该骗你的。我只记得熙平三年春,我们一家人出城踏青,我骑马带着你和女儿沿河散步,后面的事我想不起来了。”

那次踏青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欢快记忆之一,她记得午后刚过他便要回去换防,葭葭舍不得他走,抱着脖子不肯撒手。

她哄了半天,葭葭才肯放开,末了又抱着他的脸亲。

以前她们母女之间逗趣,亲对方时非要听到响声才肯罢休。

葭葭亲完之后,闹着让她也要亲。那时候他们虽然早已结合,但无论榻上怎么缠绵入骨,到了外面却都是矜持守礼的。

她自然做不出来,但又拗不过孩子闹腾,只得硬着头皮在他脸颊吻了一下。葭葭却不依,非要她亲出‘啵’地一声才肯罢休……

“你告诉我啊,泱泱,熙平三年秋,你正好二十岁,后面发生何事?你怎么会、你怎么会死?是不是我害得?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我害得你,一定是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他面色煞白,手脚止不住地发颤,几乎连抱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别怕,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生病了。”虽然片刻之前还在嘴硬,可是看到他这样,她便又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得骗他道:“我那时候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天冷之后,突然害了伤寒,结果没挺过去。”

“那我呢?我在哪里?我有没有陪着你?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心里……我心里很爱你,虽然只是一场交易,但我早就当真了,我真心的想让你做我的妻。”他忐忑地追问道。

怀真苦笑道:“我病糊涂了,记不清楚了。三郎,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为何就不能撒手呢?”

她挣开他的手臂,按了按心口道:“崔晏死了,我的心里依旧满满当当,因为这里面只有你一个人。”

“泱泱,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不大敢相信,膝盖往前挪了挪,倾身过来想听得清楚一些。

“你若不信,尽可以当成假话。三郎,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很累,心里很乱。求你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愿想。”她推了推他的手道:“去洗漱更衣吧,晚膳后再见。”

“不,那太晚了,”他一脸倔强道:“我要陪你用膳。”

怀真忍俊不禁,捧住他的脸庞,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轻笑道:“御厨在泥阳呢,所以晚膳的菜品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