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的六月,暖风吹遍,细雨过后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机盎然。
御花园的池塘里,荷花开得正好,萧祉甚至觉得宫中生活几十年,从未有今日看见的这般好。
因为他刚刚行完了散,就接到了两条喜讯,北原退兵、皇后有喜,真可谓双喜临门,这让他常年阴郁的面色云开雾散,终是露出些真切笑意来。
“大伴,我也要做父皇了。”他依旧盯着池塘,与身边的崔成林喃喃的重复一遍。过程虽然难受,可这结果却是令人欣喜的。
“老奴,为陛下贺。”
崔大总管是由衷的开心,他从萧祉周岁起就被先皇安排着随身伺候,眼见其从小小的皇子到太子,再到天子,如今终于也将要为人父了。
他深知内情,晓得这一胎来得有多么不易,却又多么的珍贵,若是能一举得男,从此以后,即免了无嗣之忧,又免了再度做戏的痛苦,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佳音。
两人商量了一阵内库中的奇珍异宝,挑了顶顶珍贵的凑出几车送往坤宁宫,萧祉这才从乍喜中缓过神来,开始关切边疆的战事。
“无为……果真去了北原,还立了如此大功?”
崔成林:“是,陛下。应该不会有假,上月密探的来信便说了这桩事,只是当时并无更确切的消息。这次却报得明白了,三千人奇袭了固伦哈儿,回来的不够六百数,据说是最后从北原三十万大军中穿凿而出时,折损了多半。”
萧祉半晌没有答话,心中忽然又闷了起来。
他早知道这便宜弟弟绝不似传言中的那样手无缚鸡,但也只是以为最多能到自保的程度,万没想到居然是万军丛中过,片甲不沾身,兼且有勇有谋,胆识过人。
到底是先皇的血脉啊……
想到这儿,难免又想到了两人的身世,这份抑郁迅速笼罩了心头,将刚才的好心情彻底冲散了。
他曾经真心实意疼爱过这个弟弟的,哪怕从小知道两人并不同母,他也愿意永远做个慈爱的兄长,让无为在自己的羽翼下,安享富贵的一生。
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从知道身体里流着的,居然是姓钟那个贱人的血,一切就已彻底的失了控。
世人尽都羡慕他出身高贵,得了先皇唯一的宠爱,甚至无为每每眼中流出的羡慕他也都一清二楚,可又有谁知道他心里的嫉妒?
嫉妒这个不受宠的便宜弟弟,嫉妒他的长相肖似父皇,嫉妒他们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那样文武双全,却又儒雅温柔的父亲,是他怎样模仿都只能学个皮毛,无比敬仰又无比愧对的人。
“扑通”
萧祉忍不住将脚边一块石头踹向水面,打散一朵荷花后迅速沉了底,半朵残花在周遭盛放的池塘中颤颤巍巍的立着,显得异常的惨淡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