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一个可能,没有其他可能了。
只有虞知被咬,且确定自己感染了,他才会离开大部队突然折返。
也只有这个原因,只有别人都知道他感染了,才会任由他这个恩人离开,不阻止也不帮忙。
不然也不可能人人都是白眼狼。
因为在他们看来,虞知被感染,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不必再做些无谓的挣扎。
果然,言文雨泣不成声。
“他说……他已经被感染了,他身上已经开始出现青斑,那是变异的前兆。”
“他说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再怎么挣扎,还是这个结局。”
“学长那么坚强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哭了。他说他还有个喜欢的人,一直都没有说出来,他好想去见他,可是他不能这么去见他。他不能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变成丧尸的样子。”
她恍惚间又看见了那时的虞知,一辈子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人啊,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还是和普通人一样充满畏惧。
虞知脸上有明显的失落,他眼神空洞,似乎思念着远方的什么人。
他自说自话道:“太丑了,不能让他看见。”
“要是让他看见了,我也宁愿他杀了我。”
“与其变成丧尸,四处游荡,丑态尽现,然后被他看到,我觉得还是把自己关起来更好。”
突然他又笑了,“我实验室里的花很好看,我要和它们死在一起。”
说完这些,他终于看向言文雨,“我记得……你父母不在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可是临了临了,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
“我父母是很好相处的人,如果你能见到他们,请代我照顾一下。”
“可以吗?”他询问道。
言文雨猛点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她很想问虞知,难道就不能和他们一起走吗?
万一不是感染呢,万一是什么很类似的病症呢?
万一是磕了碰了,是淤青呢?
万一……
可是没有万一,虞知好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一样,先一步撩起了袖子。
那种均匀覆盖的青斑,和变异的丧尸简直一模一样,只是还不那么多不那么显眼而已。
“好啦,别哭啦。”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不只是这个,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过不了多一会儿,我就要开始咬人了。”
“那个样子太难看了,谁看了都嫌弃,所以,你替我保秘,就说我回实验室了。”
“我会把实验室锁起来,你们就当我还活着,就当我只是太忙了,在里面加班而已。”
“嗯,”言文雨勉强发出声音,想要配合虞知,“如果我们去看,学长还好好的在里面吧。”
虞知笑着点头:“在的,我一直在。”
“好了不哭了,”他摸了摸言文雨的头,“我父母对我,总是有非常殷切的期盼,我终其一生都在尽量不让他们失望。”
“所以,如果见到了他们,不要让他们失望。”
他再次强调:“替我保密,谁都别说。”
言文雨讲着讲着,越哭越凶,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秦霄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明知道这很失礼,但就是止不住。
秦霄玉赶紧上下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然后他就看着言文雨一边止不住地哭,一边又笑起来。
“我是队伍里最差的,”她说,“老是犯错,总是有做不好的地方。可是学长从来不骂我不怪我,只说哪里哪里又进步,还会夸我做事有耐心不怕吃苦。”
“他总是告诉我,我很有潜力,我总有独当一面的时候。”
“他还说,等我独当一面了,一定要多看看,自己带出来的学妹,多有成就感啊。”
“其实学长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很有耐心,我一点也不特别。但我还是经常幻想,学长在我身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我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吧。”
“我想,等我以后独当一面了,一定第一时间给学长发消息拍照片,让他知道自己的栽培没白费。”
只是没想到,当她真的能独立生存,甚至能撑起家庭的重任,虞知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言文雨逐渐冷静下来,她说:“学长出事,其实和我脱不了干系。”
“当时地下车库已经不能去了,学长准备在外面找车,可是别人的车没有钥匙,且无人的空车已经被开走了。”
“他决定铤而走险去找有丧尸的车。”
他敲碎玻璃,将丧尸从侧窗引出,待丧尸卡住,再给予重击。
这一招很好用,丧尸卡住之后只要照头打,一下就可以击断脊椎,丧尸脖子以下的部分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言文雨没有避讳,坦白道:“我当时看见了后方的丧尸,但我没敢跑过去,我大喊大叫,那时丧尸已经扑过去了。”
“当时学长正处理卡在车窗上的丧尸,我后来想过很多次,或许就是我的喊叫让学长分了心。”
“但是当时学长说没事,大家都相信了他,直到开车离开学校,抵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学长才叫住我和我说了情况。”
言文雨得到了虞知的临终嘱托,她重新回到逃生队伍时,替虞知保密了。
但何须她直说,不少人看见了虞知被丧尸扑倒,其他人基本猜到真相,但大家心照不宣地假装虞知没事。
他们带着美好的期望上路,假装虞知就在实验室里,一进去,就能见着他安然无恙的模样。
“不管是因为学长有恩于我还是因为我愧对学长,我都该替学长承担起赡养父母的责任,所以我一心想来b市基地,为的就是寻找学长的父母。”
她看向秦霄玉,郑重地请求道:“他们告诉我有人找我的时候,我问了一下,他们说你是军方的人。”
“听伯父伯母的意思,你和学长也认识,所以我不敢瞒你,但请你请务必不要告诉伯父伯母,他们承受不起。”
秦霄玉想起虞知父母花白的头发,心知他们未尝不清楚。
比起艰苦的生活,丧子之痛更加催人老。
但秦霄玉相信,虞知既然不来见他们,总还是有自己的原因。
他不准备告诉他们虞知没事,只安慰言文雨:“你不用多想,虞知一定在其他地方看着你,他看见你现在这样,一定很欣慰。”
言文雨以为他是说虞知在天上看着,勉强扯了扯嘴角。
她确实比以前成熟了很多,短时间内已经调整好情绪,完全看不出刚刚大哭一场的样子。
她甚至像虞知一样微笑着说:“我也相信是这样。”
她送秦霄玉出门,临了临了,又笑着说道:“学长实验室里有一盆很宝贝的小白兔狸藻,说是在一个岛上弄回来的,他最后的时光和他喜欢的花在一起,他会高兴的。”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话题却很伤感,以至于秦霄玉明明知道虞知没事,但也跟着有些伤心。
告别言文雨,他脑子了只充斥着两件事。
一件是虞知确实被感染了,至少被感染过。
本来这才是最重要的,秦霄玉该一门心思想这个,但之前在尤星斐那儿已经听了一些,所以此刻感觉不是那么难接受。
而另一件事,就是虞知……竟!然!有!喜!欢!的!人!
喜欢到临死前都想要见一面,但是又卑微地害怕被讨厌,以至于最后决定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
实验室!
秦霄玉对这个词汇非常敏感。
他想,虞知果然是喜欢林修谨吧!
虞知强烈的爱意、未曾表达的爱意,都是冲着林修谨。
他最后心心念念的,也是林修谨。
秦霄玉挺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吃醋,吃黎歆的醋、吃尤星斐的醋,吃言文雨的醋,吃林修谨的醋。
秦霄玉心里其实很清楚,一切都是他胡乱的猜测,虞知很可能根本不喜欢其中任何一个人,可是他就是会吃醋。
追究其根本,只是因为他知道,虞知喜欢谁,都不会是他。
因为虞知对所有人都友好的时候,唯独对他不好。
虞知是很擅长伪装的人,他对谁好起来,谁都招架不住。
秦霄玉一直觉得,当年他如此清醒,知道虞知的伪善和轻蔑,只是因为虞知没对他好而已。
如果虞知有意收买他,他应该也招架不住的。
所以即使现在虞知对他小意体贴、百般亲昵,他也不敢相信虞知真的爱他。
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总是忍不住怀疑这怀疑那,说到底,只是不自信。
巨大的挫败感笼罩着他,他勉强调整好心情回去见虞知。
拖了一次又一次,他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和虞知说清楚了。
回去的路上,他还收到了叶仪的讯息。
叶仪告诉他,之前的申请已经批复,新的住所是复式公寓,叶仪还给他发了定位。
唯一的异常,就是一向干练简洁的叶仪居然发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大概是说虞知在新居很不适应,没人陪着说话可能会比较难过,所以如果他忙完了,最好尽快回家。
秦霄玉原本就在爆发的边缘游走试探,看见这个,彻底绷不住了。
他记忆中的叶仪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基本不说废话,也很少与人亲近,更别提关心谁。
即使队内成员关系很好,叶仪的关心也是点到即止。
这点在他发信息做汇报时更加明显,他从来不在发信息时说废话。
这是第一次!
虞知这才认识他多久,他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关心虞知难不难过干什么?难道是虞知和他说自己难过要人陪?
秦霄玉知道,这不能怪虞知,可他就是忍不住埋怨。
他像怨妇一样想,自己已经这么没有安全感了,虞知还要招蜂引蝶!
来一个他勾搭一个,还能不能好了!
他压着火气回家,看见虞知正在厨房忙碌。